出门,气得眼圈儿都红了:“父亲只喜欢大姐姐。
”
“这叫什么话。
”小纪氏温声哄劝女儿道,“外头大冷的天,我回你外祖父家都没带你,就是想着你身子单薄,怕你受寒呢。
”
宋嘉语哽咽道:“我怕不怕受寒,父亲问都没让人来问我一句,根本就是只带大姐姐去。
”
“这么丁点儿小事儿,哪里值得掉泪呢。
”小纪氏给女儿擦眼泪,使个眼色叫丫鬟们退下,方对女儿道,“你年纪大了,我也不用那些虚话来哄你。
你们姐弟四个,都是你父亲的儿女。
你看,你弟弟就比你大哥哥得你父亲的喜欢,是不是?”
“我念书也好,父亲就是不喜欢我。
”宋嘉语委屈极了。
“唉,五根手指尚且不一样长,父母的心也是一样。
你父亲的确更喜欢你大姐姐,只是,我的语儿,你虽说是比你大姐姐小一岁,其实算起来,你整整比她小了快两年了。
我有意把你大姐姐上学的时间挪到七岁,就是想让你跟你大姐姐一道上学,不被她落下。
现在看,你比她小,学得比她还好呢。
她能言善道的,的确很会讨你父亲和老太太开心。
其实,你不必为此伤心。
你现在学的东西,在你以后的交际中都用得到。
自来豪门世族女孩儿,谁没几样拿得出手的技艺呢?你看,秦家的大姑娘,因才名满帝都,如今提亲的能踩平秦家的门槛儿了。
”小纪氏缓声道,“女孩儿,更加看重名声。
你好好儿学习,慢慢地有了好的名声,就能有个好的前程。
至于你大姐姐,她有她的好处,你父亲喜欢她,老太太也偏心于她……就是我,也不能委屈了她。
我毕竟不是她的亲娘,略有不妥当的,人家就得说是后娘作祟,我担不起这样的名声。
”小纪氏一双清丽的眸子盯住女儿漂亮的双眼,不紧不慢道,“我是你的亲娘,这内宅都是我在管,外头女人间的交际也是我带你们出去。
我不委屈她,也不会多事地去提点她。
你是我的女儿,安下心来,我告诉你,怎样讨你父亲的欢心。
”
母亲向来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与她说话,宋嘉语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道:“都是女儿没用,还要母亲这样为女儿操心。
”
“你还小呢,又是个心思简单的孩子。
我慢慢教你,你也要用心学。
”娘家已是那般,丈夫半分不肯相帮姨娘的事,小纪氏遂将一番心思都放在了儿女身上。
母女两个说了一番交心话,小纪氏便带着女儿去了老太太屋里请安。
知晓小纪氏回了娘家,老太太也问了几句武安侯夫妻的身体状况,问完之后就没什么话了。
倒是辛老太太瞧着宋嘉语直乐,笑着对宋老太太道:“我听筝姐儿说,上午她大表哥考校她们功课,三个丫头,语丫头年纪最小,答得最好呢。
”
宋老太太笑:“是啊,语丫头很会念书。
”说的话常叫人听不懂。
辛老太太笑:“语丫头,你表姑以前没念过书,她有不懂的,你多多帮她啊。
”
宋嘉语忙道:“舅婆放心,我常跟表姑一起讨论功课。
”
小纪氏笑:“说是姑侄,年纪都差不多,不仅一起上课学习,也能玩儿到一处。
我正有件事想跟老太太、舅老太太商量呢。
”便将为宋嘉语、辛竹筝收拾院子的事儿说了。
小纪氏又将对丈夫的说辞重新对两位老太太说了一遍,宋老太太觉得有理,说了一句:“给她们院子安排得近些,别离得远了。
”
“正是老太太这么说呢,媳妇也想到了,就是言姐儿院子边儿上的两个小院子。
”
宋老太太没意见了。
辛竹筝是个伶俐人,连忙将身一福,柔声道:“自我们娘们儿来了之后,一应事都是表嫂操持劳累,筝儿谢表嫂。
”
小纪氏忙扶起她来,笑得愈发满意:“这话外道,本就是一家子,以后莫如此了。
”
至傍晚,宋荣才带着宋嘉言骑马回府。
小纪氏服侍着宋荣去了外头大氅,梳洗过头脸,又塞了个手炉给丈夫抱着,笑问:“这是去哪儿了?冻成这个样子。
”
“带着嘉言去她母亲留下的铺子瞧了瞧。
”大纪氏早早过世,留下丰厚嫁妆。
要知晓,大纪氏是侯府嫡女,嫁妆规格本就比小纪氏高一等,再加上武安侯夫人并无儿子,陪嫁两个女儿的时候私房也出了大半。
如今小纪氏掌家,宋荣却并未将前妻的嫁妆交给小纪氏保管,也没给自己亲娘保管,而是一直握在手中,省得出些是非。
小纪氏脸色一滞,听宋荣道:“言儿跟让儿年纪也大了,我会慢慢把他们母亲的嫁妆给他们。
”
小纪氏即使心里再不满意,嘴上却不能说半句不满意的话,只得笑道:“是啊,老爷想得周全。
我总想着他们年纪小,竟未料到此处。
”
宋荣笑:“放心,这些事有我呢。
你料理好家里就行了。
”看小纪氏面色尚可,宋荣问,“岳父岳母身子还好?”
“身体无大碍。
”小纪氏瞧一眼丈夫,低声道,“就是父亲气得狠了,我本还想劝劝弟弟,父亲没让我见。
”
宋荣点了点头:“长辈们身子安康就好。
”
“父亲叫我以后不要跟章家来往。
”
“岳父大人既然这样说了,你就听从吧。
”宋荣心下有数,看来二章姨娘东山再起的机会不大了。
章家不过是仗着小纪氏三兄妹才这番闹腾,如今武安侯直接把二章姨娘送到了庄子上,即便看在三兄妹的面子上,不要章姨娘的命,估计章姨娘也难再回帝都了。
小纪氏心下微涩,还是柔柔地应了。
宋嘉言换了衣裳就去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笑问:“你爹爹带你去哪儿了?”
宋嘉言笑:“爹爹带我去看了铺子。
”其实这样的事,宋嘉言当真不想炫耀,不过,此事必定瞒不过小纪氏,与其叫小纪氏来说,不如她自己来说呢。
“什么铺子啊?”老太太向来只清楚自己有多少私房,院里有多少白菜,对家中产业一概不知。
宋嘉言道:“爹爹说是我母亲陪嫁的铺子,爹爹说我如今长大了,要学着打理铺子。
”
老太太这才明白了。
她与大纪氏的婆媳关系非常糟糕,只是,大纪氏眼瞅着已经过世九年了,一双儿女又得宋老太太的喜欢,宋老太太也就不在意了,点头道:“应该的。
你爹爹还记在心里呢,我都忘了。
”
这种心思……都能直接说自己忘了…
也就宋嘉言向来心胸开阔,明白老太太的脾气,知晓宋老太太这样说并没有别的意思。
宋嘉言笑:“我跟爹爹还去了太白楼,上次祖母不是夸他家的红焖羊肉好吃吗,已经叫他们送饭菜来家,晚上咱们吃好吃的。
”
宋老太太喜欢宋嘉言,便觉着宋嘉言样样都是好的,笑对辛老太太道:“我说句什么话,这丫头都记在心里呢。
”
宋嘉言笑嘻嘻地露出馋相:“我也喜欢吃呢。
”
宋嘉语有意观察着宋嘉言的一举一动,看宋嘉言如何讨老太太欢心。
见宋嘉言如此,宋嘉语实在愁死了:这种没脸没皮的话,打死她,她也说不出来啊。
在宋嘉语连夜赶工给宋荣做了双棉袜子后,被允许过几日可以随小纪氏一道去参加大姨母——宁安侯夫人纪闵的寿辰。
天下父母都是心软的,宋荣看宋嘉语战战兢兢这么久,又给他与老太太都做了手工,想着宋嘉语心理素质的确不怎么样,再冷落下去怕这孩子落下心理问题。
结果,好容易宋荣这里松了口,这还没去宁安侯府呢,宋嘉语忽然病了。
其实也正常,宋嘉语本来就不是宋嘉言那样结实的身子,又生性好强,课业不肯落下,还要兼做袜子。
宋嘉语是个精细的人,学习能学到最好,做袜子自然是极精心的。
非但精工细缝,袜筒上还绣了精致的竹叶来装饰,瞧着似模似样的,极是不错。
宋嘉语这般用心,宋荣解了她的禁,结果,她却因为劳累过度,病了。
叫宋嘉言说,宋嘉语这性子实在好强得有些过了。
像功课,样样都得做到最好,除了白天听卢先生讲课,私下宋嘉语也十分用功。
其实,宋嘉语小宋嘉言将近两年,却事事要强宋嘉言一头,这种人,天生就是要自找苦吃的性子。
世上人多了去,哪能你比世人都强呢。
宋嘉语染了风寒,发热,请大夫喝药地一番折腾,小纪氏心疼地守了一夜,寸步不离,尽显慈母心肠。
宋嘉语这样,小纪氏挂心女儿,又有家事操劳,脸上也憔悴得很,再加上过年各种年礼、年货、年酒都要提前操持,还有前些天被宋荣纳二房刺激的,小纪氏也有些不爽利。
宋荣看小纪氏这个模样,便道:“你若实在忙不过来,便叫杜氏来帮你分担些。
”
小纪氏笑:“老爷放心吧,我晓得的。
”心里却是恨不能把管家权力抓得更紧,哪里肯分杜氏一丝半毫。
知道女人就那几样心眼儿,劝也无用,宋荣拍拍小纪氏的手,说起女儿的身体,道:“待语儿好了,给她减些功课,好生调理身子要紧。
琴棋书画之类,通些皮毛就成了。
女孩儿家,身子最是要紧,尤其日后……”
宋荣的话尚未出口,小纪氏已心里蓦然一沉,连忙道:“我晓得了。
”又叹气,“这孩子,生就一副犟脾气。
”心里终于开始为女儿的身子着急了。
小纪氏叹道:“好在语儿这烧是退了的,待她好了,我慢慢劝她,她心里也都明白的。
”
说完了闺女的事,小纪氏道:“还有件事,我想跟老爷商量呢。
”
宋荣问:“什么事?”
“我想着,女孩儿们都大了。
筝姐儿十岁,嘉言九岁,嘉语八岁,再过几年就是议亲的年纪了。
头一个就是筝姐儿,三年孝期后就十三了。
除了卢先生教她们些功课,是不是请个教规矩的嬷嬷来教她们规矩呢?”小纪氏道,“上次嘉言陪着老太太去慈宁宫请安,就是临时抱佛脚学了个皮毛。
这世道,对女孩儿刻薄着呢,稍微哪里有个不是,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呢。
”说着自嘲一笑,“我这个脾气,也是想着自家女孩儿事事出挑儿才好呢。
”
宋荣想了想,还是同意了,道:“我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好的教规矩的嬷嬷。
”
女孩儿们得嫁人,出身、门第虽然重要,女孩儿本身的素质也得过关才能嫁得如意郎君。
尤其宋荣现在深得帝心,且他正当壮年,若顺利的话,仕途上再进一步,不过是时间的事。
真走了运,封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宋荣平步青云,女孩儿们的前程自然要更进一步。
见宋荣应了又接下此事,小纪氏并没有多想,只等着听丈夫的信儿了。
她实在未想到,宋荣打听教养嬷嬷一事竟然打听到了武安侯府去。
要说宋荣也是个奇人,跟大纪氏关系平平,后又娶了不为武安侯夫人所喜的小纪氏为妻,如今,他与武安侯夫人的关系竟还不错。
不同于武安侯壮士断臂腕的悲壮与决绝,武安侯夫人的脸色很是不错。
寒暄两句之后,武安侯夫人温声问:“姑爷来可是有事?”如今倒是有趣了,前些天自己那庶女单镚儿一个人回娘家,现下又换了宋荣单身一人上门。
不论是何等好戏,只要无关自己的外孙外孙女,武安侯夫人只管看热闹了。
宋荣给岳母请了安后,从容地坐了,听武安侯夫人问话,他方道:“今天来,的确是有事跟岳母大人商量呢。
”说着,他还淡淡地叹了口气,道,“眼瞅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如今算起来,阿苏过世已经整整九年了。
”
宋荣一提起过世的妻子,武安侯夫人眼中流露出一抹伤心:“可不是吗?我还想着,叫上让哥儿言姐儿,年后去庙里给他们母亲做个道场。
若九泉有知,看到孩子们长大,阿苏也能瞑目的。
”
宋荣道:“我也正有此意,待我安排好,接了岳母,一并去庙里吧。
”这事儿,怎么也不能叫岳家掏银子安排。
武安侯夫人深知宋荣就是如此周全的一人,便也没说什么。
宋荣道:“孩子们大了,我思量着,当年阿苏陪嫁那许多嫁妆,如今我暂从里面拿出一间铺子一个庄子来,给让哥儿和言姐儿,叫他们学着打理。
这样,有个三年五载的,起码能摸到些门道,也省得孩子们日后接手产业时晕头转向地被人糊弄。
岳母看可好?”
宋荣是个有心胸的人,当年他亲自点收了大纪氏的嫁妆,便是不想日后有别人打这嫁妆的主意。
但,如今,他要动大纪氏这嫁妆,就得跟岳家说一声。
更重要的是,他得叫岳家知道,宋家人没这私心,大纪氏的嫁妆,最终还是归宋嘉让宋嘉言兄妹的。
武安侯夫人实未料到宋荣深谋远虑至此,她心里一百个赞成,嘴上却不急着一口应下,反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