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毕竟是弟弟的正妻,何况韩家子弟在朝中颇有出息。
纵使表妹委屈,不过,她到底是二房,又有了两个儿子。
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弟弟年纪渐大了,总是跟韩氏这样别扭着也不是个事儿。
不为别的,姨娘为弟弟的爵位想一想呢。
”
“弟弟虽是长子,到底世子之位还没下来呢。
一味地冷落韩氏,韩家焉能满意?”小纪氏柔声细气地与章姨娘分说,“我听我家老爷说,韩氏的父亲就在礼部任侍郎,这礼部可是专管着爵位册封下赐之类的事呢。
哪怕是为了爵位,暂且忍耐韩氏一二呢。
”
章姨娘道:“我也不是没说过你弟弟,可韩氏那不识好歹劲儿,我都没法子跟你说呢。
”
小纪氏叹口气:“慢慢来吧,总是夫妻,哪里有解不开的结呢。
”
细细地与章姨娘说了许久的话,直待傍晚,厨下直接送来一桌酒席,亦有管家婆子在一旁赔笑:“夫人和大太太都吩咐了,四姑太太久不回来,想来有许多话与老姨太太说呢。
夫人和大太太命奴婢送上酒席,说四姑太太与二姑娘不必过去了,就陪老姨太太一并用晚饭吧。
”
小纪氏思量片刻,马上道:“这实在不妥,一时没留神时辰就迟了,我这就去向母亲赔礼。
”
章姨娘成年在小院儿里,早闷个半死,劝女儿道:“夫人既然这样说了,你就跟我一道用吧。
”
小纪氏脑子清楚,坚持道:“姨娘想我,着人去说一声,我便来了。
如今姐妹们都陪母亲在正厅用饭,我岂可缺席。
”
章姨娘落寞地叹一声:“也是,你去吧。
”
小纪氏不是没看到生母的伤感,只是此刻,她也没空安慰生母,携了宋嘉语便匆匆地过去了。
小纪氏赶到正厅,时间虽迟了一些,好在大家并未入席,小纪氏轻言细语地与嫡母武安侯夫人讲明缘由,武安侯夫人并未多说,时辰到了就带着女眷和孩子们入席吃酒。
前院儿里,武安侯与三个女婿并两个儿子,以及宋嘉让一道用饭。
宋嘉让这个年纪,半大不小的,在前头与女眷同席便不大合适了。
宋荣向来心细,便着人唤了宋嘉让出来吃饭。
武安侯见着外孙自然心喜,令宋嘉让坐在自己身畔,宋嘉让是个粗放的性子,不过有宋荣这样的老爹,早给宋荣训练得颇有眼力,很知道为外公武安侯把酒布菜之类。
武安侯喜道:“让哥儿越发懂事了。
”
宋荣笑:“岳父可不要赞他,小婿怕您一赞,他飘到天上去了。
”将眼一瞅,果然宋嘉让一脸的傻笑。
宋荣一个眼神瞟过去,宋嘉让立刻抿了抿唇,不敢傻乐了。
武安侯笑:“还是孩子呢,子熙你太过严厉了。
”宋荣,字子熙。
武安侯选女婿的本事一流,不论是官场得意的宋荣,还是宁安侯李泊宁,或是五女婿陈继宗,都还不错。
故而,一席酒吃得热热闹闹。
待用过晚饭,宋荣便准备告辞回府,宋嘉言是要小住几日的,宋荣笑着叮嘱:“好生孝顺长辈们,莫要淘气。
”
宋嘉言笑:“女儿记得了,爹爹每次都是这几句。
”
宋荣摸摸女儿的头,又向岳父岳母小舅子辞别,方带着老婆孩子离去。
小纪氏原本一肚子的心事想告诉丈夫,见丈夫眉心微带倦意,到底未能开口。
到家后,先是一道去了老太太院里请安。
宋老太太看儿孙们面露倦色,顿时心疼不已,直接打发儿孙们各去歇息。
一家人这才回了主院儿,宋荣略说几句,便令孩子们各自休息去了。
小纪氏柔声道:“我已让丫头们备好热水,老爷好生泡一泡,也解解乏呢。
”
宋荣点点头,小纪氏亲自服侍着丈夫换了衣衫。
待丫鬟婆子备好热水,又亲自服侍丈夫沐浴。
若是往日,夫妻二人自然少不得一番调笑,今天宋荣却是意兴阑珊,只泡了一会儿便出来了。
小纪氏梳洗过后,夫妻二人上床休息。
宋荣忽然问:“今天是怎么回事?你去见姨娘,岳母还要着丫头讨岳父的主意?”
宋荣一提,小纪氏眼圈儿忍不住红了,哽咽道:“老爷不知道,姨娘可是吃了不少苦呢。
”
宋荣也知章姨娘给纪文弄了个小章氏做二房的事,以往,宋荣对章姨娘并没有什么恶感,想着毕竟是小纪氏的生母,略多些体面也无妨。
只是,自从发生小章氏之事,宋荣彻底对章家的印象一落千丈。
此时,见小纪氏泪眼模糊,宋荣并未相劝,只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岳父岳母如何处置,自然有长辈的道理。
若姨娘被禁足,你不该去看她的。
”
小纪氏心下大惊,不禁撑起半个身子,道:“老爷,姨娘毕竟是我的亲娘呢。
”
宋荣淡淡道:“姨娘虽是你的生母,不过,岳母才是你的嫡母。
嫡庶之分,不必我教你吧。
再者,你早嫁入宋家,便是我宋家人。
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娘家之事,本不是你该插手的,何况事涉尊长。
我多说一句,姨娘生养二子一女,若非确有过失,岳父怎会行径至此?岳家这种情势,你又何必非要在此时去见姨娘,倒叫岳母不悦?你亲近生母,却不该忘了尊敬嫡母。
”宋荣道,“人,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但是,不论是谁,都应该遵照礼法行事,这样,才不会有什么错处。
”
小纪氏泫然欲泣,道:“我对母亲,又哪里有半点儿不敬重了?老爷何苦说这话来噎我,分明是嫌弃我庶女出身呢。
”
“先说第一点,你既然对岳母敬重,便不要做让岳母误会的事。
第二,什么是嫌弃?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嫡庶之间,确有差别,不然,我不会初时娶的是你姐姐。
就是你,若是侯府嫡出,亦不会嫁予我做继室。
这是事实,你我心知。
”宋荣何等人物,焉会看不穿女人的小把戏。
见小纪氏面色微白,宋荣继续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庶出,自己不如人,这些话,没有别人会说,都是你自己所言。
若说嫌弃,我从不嫌弃我儿女生母。
一直耿耿于怀、嫌弃庶女出身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吧。
”
听了宋荣的一席话,小纪氏单薄的身子浑身颤抖,脸色惨白,血色全无,虚弱得恨不能立时晕过去,她两眼微酸,轻声道:“老爷怎知庶出的苦,自幼样样都要差嫡姐一头,日日要看嫡母的脸色过活。
就是现在,我不过回娘家看一看姨娘,我知道,这样做得罪了母亲,可是,那是我亲娘啊,难道老爷叫我看着亲娘去死?”
宋荣每日朝中劳累,并无多少兴致与女人拉扯这些,直接道:“你若不明白我的意思,便也罢了。
”直接起身,披衣裳出去了。
宋荣是何等样人,老宋家几辈子的高香烧出宋荣这样的子孙来,说到苦,谁人不苦?小纪氏只以为要看嫡姐嫡母的脸色,便是苦了,若照小纪氏的说法,宋荣根本活不到现在,早就苦死了!
再者,叫宋荣说,章姨娘是死是活,并不干他宋家的事。
嫁他这些年,小纪氏的心渐渐大了。
心大倒不是缺点,有本事的人,心都大。
哪怕小纪氏是女人,但只要她的本事足够匹配她的内心,不要惹出麻烦,随她心有多大呢,宋荣都无所谓。
可是,小纪氏明明没有这个本事,偏还要胡乱生事。
今日武安侯夫人打发侍女去前院书房找武安侯说小纪氏要去看望禁足的章姨娘,问武安侯可允准,那一刻,宋荣脸面全无。
明明可以袖手旁观,两不得罪,小纪氏这样唐突,明摆着不将武安侯夫人放在眼中,体统全无,宋荣焉能不恼?好在宋荣如今尚不知宋嘉语言出无状与韩氏冷脸之事,不然,今日断不能就此善了。
中秋将近,半空月色正明。
宋荣于庭中孤立,大丫鬟绿云身姿窈窕、风摆杨柳地带了一袭厚料披风出来,柔声道:“夜间风凉,老爷注意身子。
”
宋荣冷眼扫过绿云娇美的脸庞与眸中丝丝柔情,直接抬腿走了。
小纪氏于房中流了半夜的眼泪,第二日便头痛鼻塞,起不得身。
管事出去请了大夫来,开了方子抓了汤药,只是一时间,小纪氏病势沉重,已不能理事。
无奈,宋老太太只得接过家事,还免不了念叨一句:“这把年纪了,原本想着享享儿子媳妇的福呢。
”念叨报怨事小,关键宋老太太在这上面实在不大灵光。
她以前顶多做做一家四口的饭食,算一算穷家破户的家当。
料理这样大的府第,每日物品采买,现银流转,老太太就一个字——晕!
实际上,自从宋荣科举得意,得武安侯府下嫁爱女,除了大纪氏过世,宋荣守妻孝的那一年,老太太根本没主持过中馈,寻常她的任务就是享福、享乐、挑剔媳妇。
不过,大纪氏过世时,宋荣官阶尚低,交际来往也少。
不论怎么糊弄,总能应付过去。
如今宋荣备受朝廷重用,乃御前红人,交往的公侯府第、尚书侍郎、同窗同僚,每日大小多少事等着人拿主意。
如今小纪氏被宋荣刺激得直接躺床上了,家里孩子们尚小,宋荣再有本事,天天衙门的差事还忙不过来呢,更不可能操持内宅之事。
没办法,只得老太太顶上了。
家里的事还好,不过吃穿用度,凑合凑合大家都能过。
关键外头同僚交往走礼,一应事件,却不是可以凑合的。
别说凑合,便有时审慎再审慎,都会出错。
老太太实在挑不起这摊子事,跟儿子报怨头疼。
还是辛老太太道:“我看言姐儿样样好,又通文识字,丫头九岁,也不小了呢。
”
宋荣如今懒得进小纪氏的房门,略一思量,亲自去岳家把宋嘉言接回来了。
宋荣据实相告,对武安侯夫人道:“太太身子不大妥当,病了这几日,仍不见好转。
我家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我想着,言儿是长女,接她回去学着料理家事,也好为她祖母分忧呢。
”
武安侯夫人道:“四姑太太自小便是如此,用心太过。
”着人收拾些药材给宋嘉言带回去,又叮嘱她:“你是长女,如今也大了,理当学着管家理事。
”担心宋嘉言年纪太小,武安侯夫人提点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家里的事,亦是如此。
实在难以决断的,便翻旧例,切莫耳根子软听信下人挑唆。
实在不行,还有你爹爹可以请教。
”
“外祖母放心,我都记得了。
”宋嘉言淡然一笑。
武安侯夫人微微点头,道:“这些补品药材,是给你们老太太、太太补身子的,你带回去吧。
”
宋荣忙道:“叫岳母破费了。
”
武安侯夫人道:“都不是外人,何谈破费二字。
言丫头虽说伶俐些,到底还小呢,你着两个妥当人帮衬言丫头,内宅当可无忧。
”
不论何时,喜厌暂搁一旁,武安侯夫人从不会失了嫡尊气度。
这也是宋荣一直对武安侯夫人尊敬的原因所在。
留下丫头们收拾东西,宋嘉言便先和宋荣回去了。
天气微寒,父女二人共乘一车。
宋嘉言问:“爹爹,太太的病怎么样了?”
宋荣道:“风寒而已。
”
宋嘉言便没再多问,反道:“爹爹应该早些来接我,我要是知道现在都是祖母操劳家事,早就回来了。
”就宋嘉言看来,宋老太太也完全不是这块料啊。
宋荣笑:“你外祖母是想你多住些日子的,我也愿意你多陪陪老人家。
”宋荣对小纪氏失望透顶,他是男人,并不能教导女儿内宅之事。
自家老太太的本事,宋荣更是一清二楚。
倒是岳母武安侯夫人气度弘毅,宋荣很乐意女儿受岳母指导。
宋荣是个男人,虽不精通料理内宅之事,不过,对于男人需要什么样的嫡妻,他是一清二楚。
在宋荣看来,只要宋嘉言学得武安侯夫人七八成功夫,日后嫁人就能把日子过得顺遂。
宋嘉言唇角一翘,悄声对宋荣道:“爹爹就放心吧,外祖母根本没把太太去看老章姨太太的事放心上。
”若认真为老章姨太太这些事生气,武安侯夫人早气死了。
宋荣立刻便明白,武安侯夫人是完全不将老章姨太太这一系放在眼里了。
章家人骨头这样轻浮,实难成大事。
宋荣叹道:“你外祖母不容易,以后有了空闲,多去瞧瞧老人家。
”
宋嘉言点了点头,说:“这次我去了,外祖母又给了我好几套头面首饰呢。
”
肥水不流外人田,宋荣并不介意女儿得些外家好处,道:“你外祖母给,你就收着吧。
待回去后,别忘了收拾些滋补之物孝敬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
人心肉长,武安侯夫人会偏爱宋嘉言,虽有血亲关系,与宋嘉言懂事讨喜也有很大关系。
就是他,偶尔这心也难免偏上一偏。
宋荣笑:“上回我叫人给你们姐妹打的红宝石首饰,已经打好了,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
宋嘉言眨眨眼:“爹爹的眼光,我还是信服的。
”
宋荣笑斥:“真个甜言蜜语的丫头。
”
父女两个有说有笑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