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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05年,葡萄成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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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着“从我家滚出去”的时候,她是多么想立马摔门而出,可是一次又一次,她都忍受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她和母亲的容身之所。

     她也想要有一个家,有一个真正的家。

     她一直想要好好地活着、努力地长大,长成一棵能够让母亲放心依靠的参天大树,能够保护母亲给母亲一个家,让过去的伤痛、命运的不公从此远离自己的母亲。

     她甚至还来不及长大。

     她最爱的人,长逝于她十八岁的春天,留她一人去面对那漫长的、孤独寂寞的余生。

     这是第一次,胡桃觉得,生无可恋,原来是这样让人绝望的一件事。

     “傻孩子说什么呢,胡叔叔这不是要接你回家了吗?” “我要等妈妈一起回去。

    ” 胡近叹了一口气:“胡桃,跟我回家吧,别等了,等不到了。

    ” “胡叔叔,”胡桃十指交叉,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她已经累得快要崩溃了,“今晚的梦,真的好长啊。

    ” 胡近千方百计,最后把胡桃哄回了家。

    胡桃开门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胡琳,她站在玄关处,赤脚踩在地板上,第一次向胡桃低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

    ” 胡桃站在原地没有动,灯光落在胡琳的身上,胡桃将目光放远一点,可以看到已经收拾得干净整洁的餐厅,根本看不出昨日的鲜血和狼狈。

     沙发上还似有母亲的身影,那一盘没吃完的米花糖,今生都没有办法再吃完了。

     一瞬间,她真的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是上一世了。

     她目光混浊,看着落地窗外的绿树繁枝,有鸟儿停在上面,天色昏暗,风雨也许即将袭来。

     “胡琳,”她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是全然不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严肃,“我出生的地方离这里很远,算是村镇,我生父一家思想都很封建,我妈是县城里的人,家里条件好一些,一直打工供我生父读书。

    后来我妈嫁过去没少吃苦头,连饭桌都是不能上的。

    我妈怀我的时候都要去干活,后来生了我,我是个女孩,那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没有人待见我妈和我,特别是我爷爷奶奶,有几次试图从屋顶把我扔下去。

    后来我断了奶,他们连水果都不肯给我和我妈吃一口。

    他们不让我妈坐月子,我妈落了一身的病,下雨吹风全身都疼。

    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我生父更不负责任的男人,在外面赌钱酗酒,回家就打我和我妈,欠一屁股的债让我妈来还。

    ” “这些我妈都忍过来了,后来我大一点了,我爸不让我读书,还在外面乱找女人,有一天喝了酒带着别的女人回来,指着我妈和我让我们滚出去。

    ” 胡桃闭上眼睛,她永远记得那个寒冷的冬日夜晚,她和母亲穿着单薄的衣服被赶出门外,她们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她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被冻得发痛,她紧紧抱着母亲,两个人最后在乌烟瘴气的车站椅子上过了一晚。

     不远处的椅子上还有流浪汉和乞丐,胡桃被吓得哭起来。

    胡母脱下衣服盖在她的身上,让她用头枕着自己的大腿,而自己浑身被冻得冰冷。

     “后来我妈为了我和他离婚,他一分钱的生活费也不肯给。

    我妈带我来这里,最开始她找工作处处碰壁,我们住那种临时工房里,我去上学,周围都是城里的小孩,他们都来笑话我,笑我土气,笑我的口音,笑我不会认字,笑我什么都不懂。

    我一路过学校的假山,他们就把我往水池里推,我从来都不敢跟我妈妈说,怕她难过自责。

     “我妈干过很多工作,经常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你总是跟你爸顶嘴说他只知道挣钱,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缺钱,你不知道它有多重要,你没过过没水没电被房东骂的日子。

    你没见过自己最爱的人卑躬屈膝的样子。

     “我从小就发誓一定要让我妈快乐,一定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她的上半辈子过得这么苦、这么不快乐,那么下半辈子,我一定要让她好好的。

    ” 说到这里,胡桃顿了顿,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哭出来。

    心脏明明痛得让她觉得呼吸都很困难,一想到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她下一秒就可以疯掉,可是这些痛已经不能再让她流泪了。

     “每个人都有难过的过去和苦难,活在世界上,谁都不容易。

    你别总觉得老天就只对你一个人不公平,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吃过苦,我和我妈,都没亏欠过你什么。

    ” 而胡琳也无须道歉,因为胡桃心底明白这不是胡琳的错。

    昨天夜里,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时候,她怨恨过很多,怨老天、怨命运、怨生父、怨自己,但是唯独没有怨胡琳。

     造化而已,谁也斗不过的。

     4. 胡桃没有去上学,老蒋上课时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所以下课的时候,每个人经过林向屿的课桌前时,都会随口问一句:“胡桃生病了?” “不知道,”林向屿趴在桌子上,“我觉得我也生病了,我也想请假啊。

    ” 许成一本书拍在林向屿头上:“林大少,您生什么病了?”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去医院啊!”林向屿理直气壮地说。

     整个教室的人哄堂大笑,作为人群焦点的林向屿是真的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最好的朋友,正在遭遇些什么。

     林向屿嘴里虽然说着不知道胡桃去了哪里,下课的时候,他还是偷偷溜到走廊的角落里,拿出手机给胡桃打电话。

    胡桃的手机关机,她本来就不太爱玩手机,忘记充电是家常便饭。

    林向屿没办法,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大小姐,开机的时候,麻烦纡尊降贵,吱一声啊。

    ” 可是一整天过去,林向屿都没有收到回复。

     第二天,胡桃依然没有来学校。

    这下子,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

     老蒋不得不出面解释:“胡桃同学因为家里有点事,请了几天假,大家不用担心。

    ” 能出什么事?林向屿坐在讲台下蹙眉,算了算胡母的预产期,难道是提前了? 这天放学,林向屿推掉了篮球队的训练,去胡桃家里找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胡宅大门紧闭,管家和保姆都不在家。

     林向屿站在胡家大门口,一脸凝重,隐约猜到了不会是什么好事。

     没有胡桃音信的第三天,林向屿在办公室缠着老蒋,软磨硬泡了半天,想要套点什么出来。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她叔叔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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