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寺门的年轻编辑一起外出吃饭。
寺门跟吉井说不上是师徒关系,只是作为编辑常来吉井这儿。
谈话间,妻子提起想跟年轻人外出吃饭,结果愿望变成了现实。
吉井是知道这事的。
但是两人出门后,吉井发觉自己心焦神躁、情绪紊乱。
他猜疑妻子跟寺门之间会有什么事儿。
当初妻子提及吃饭,寺门多少有些嫌麻烦的劲头儿。
这样想来,吉井又觉着不会有什么,但终究没能抹去内心的不安。
眼看着十点多了,十一点了,妻子还没回来——莫非“还是有了那事儿了”?
他又开始怀疑起来。
可是转念一想,那么贞淑的妻子,怎么会干那样的事儿呢?
这时下起了雨,夹着雷鸣声。
他不由得又胡思乱想起来,雷鸣风雨中,两人会不会拥抱在了一起?尽管这是个庸俗的猜想。
吉井惦记着妻子,多次冒雨跑到户外,撑着雨伞在路口迎候,心里想着:说不定就要回来了呢。
但是,妻子还不回来。
已经过了零点了。
吉井放弃了等待,准备入睡……可又睡不着,只好服用安眠药。
迷迷糊糊的,吉井的大脑里出现了男人强暴妻子雪白身体的梦境。
妻子像是拒绝,又似乎十分受用地任凭男人……
吉井又在梦中奔出了户外,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月亮钻了出来。
许久,吉井一个人独自在深秋的夜幕中踱步。
约莫一个小时后回到家里,妻子还是没有回来。
吉井呼唤着妻子的名字,朦朦胧胧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忽然睁眼一看,见妻子坐在一旁正看着自己。
“回来晚了,对不起。
不过,好开心啊!”
妻子爽快地说道。
“怎么了?叫着我的名字,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
妻子调皮地笑着说。
看着她那天真的笑容,吉井在追溯梦中那痛楚的感受。
究竟有无以身相许……予其他男人,不在吉井追溯的范围内。
他更加在意的是妻子不在期间焦急等待的那段真切的感受。
他想到唯有如此,才不会放弃生存。
除此而外别无选择。
看完后,圣子精疲力尽。
仅仅十五六页,却使圣子的精神整个儿崩溃。
连着两天,圣子都没去公司。
也不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了,只是没有去上班的心情。
换句话说,也许是要避开见到加仓井。
现在,圣子的内心渐渐地又重新回到了高明身边。
死后才又重新复归。
说没什么意义,也的确没了意义。
那或许正是人性的一种缺陷吧。
一个人待在家里,圣子不停地希望……希望自己遭到惩罚。
有什么人来严厉地处罚自己才好。
圣子预感到唯有如此,自己才有可能重生。
加仓井打来电话,在她不断自责、请假休息的第三天夜晚。
“怎么回事儿?”
一拿起电话,就听到加仓井这么问,有些焦急的口吻。
“身体还不好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来上班?”
“说不清,就是想休息。
”
竟然回答得如此直率,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稍稍沉默了片刻,加仓井说道:“这会儿出来一趟吧?”
“已经很晚了……”
圣子看看表,晚上十点。
“那件事,考虑了吗?”
“……”
“上次说的……”
圣子觉得自己像是没完成作业的小学生,心情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怎么样?”
这时问起这样的问题。
这不是在电话上可以说的呀。
大概是意识到圣子沉默无语,加仓井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
“明天怎么样?”
“好吧……”
“那七点钟,在N饭店见面吧。
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好好吃顿饭吧。
”
“行。
”
“另外,那个事,也考虑一下。
”
加仓井又叮嘱了一句后,挂了电话。
房间里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三天三夜,圣子几乎一直在这鸦雀无声的寂静中度过。
只是呆呆地在家里,也没干什么事。
就这样,三天过去了。
在这三天里,她仅仅是外出两次买来食材,做了顿色拉菜而已。
此外打扫了原本窗明几净的房间,还读了高明写的书。
读着读着,圣子逐渐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三天,就算是用来打定自己的主意,也是十分必要的。
好久没去N饭店了。
一月里,高明去伊豆以后,曾跟加仓井在这里见面。
以后已经有两个月没去那儿了。
圣子在约定的七点前十分钟来到N饭店,径直走向约会地点——左手的咖啡茶座。
饭店跟两个月前一样,热闹、华丽。
一样的风景使圣子刹那间忘记了高明的死。
“唉,来了啊。
”
七点整,加仓井到了。
看到圣子先他而到,好像有些吃惊。
“还没吃晚饭吧?”
“傍晚,简单地吃了些。
”
“那,去酒吧喝点儿吧?”
“不了,今天在这儿……”
“要回去吗?”
“您说的,有话要说。
”
加仓井露出有点儿意外的神情,但又立即恢复了常态。
“还是去喝点儿吧。
”
说着,他拿起了账单,率先迈出了步子。
圣子跟在身后,看着加仓井宽宽的肩膀想到——迄今为止,多少次为他这种独断专行的行为方式所吸引啊。
加仓井直接穿过大堂,走进了另一端的酒吧,并坐在了靠近钢琴、最里面的位子上。
圣子则坐在了加仓井对面,中间隔着个橘黄色的台灯。
“要什么?”
“要鲜果汁。
”
“少喝点儿酒吧。
”
“可是……”
“两杯杜松鸡尾酒。
”
加仓井不管圣子怎么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要了酒。
对于圣子一开始做出的防御架势,加仓井有些警戒。
在钢琴的伴奏下,歌唱开始了。
就喝酒的时间来讲,现在还早。
酒吧里还空着许多座位。
“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吧?”
“是的。
”
“好像在流行感冒。
”
话说到此,两人间又开始了沉默。
不一会儿,加仓井说道:“请假不上班,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不合适。
”
“对不起。
”
到此,谈话又停顿了。
加仓井转着手上酒杯里的冰块儿,默默无语。
“再要一杯。
”
加仓井又要了一杯杜松酒。
酒上来后,他喝了一口,喘了口气说道:“上次跟你说的,考虑了吗?”
“嗯。
”
圣子回答了,但像是被钢琴声压住了。
“那,怎么样?”
圣子像要使自己镇定下来,轻轻地咬住嘴唇,寻觅着恰当词汇说道:“您说的那个,就当是没那回事了吧。
”
“什么?”
“我这样的人,不配……”
“那个不成问题。
我愿意,我母亲当然也赞成。
”
“可是……”
“因为有孩子吗?”
“不是因为那样的事。
”
“那,为什么?”
加仓井是再婚啦、有孩子啦等等,都不是现在圣子拒绝的理由。
首先,圣子没有道理提出那样的意见。
问题不在那里,而在她内心的深处。
就是说存在一个心理因素——跟加仓井比较起来,此刻圣子更加觉出高明的宝贵。
“说明确点儿。
”
再催也没用,圣子很难说清自己内心的那种感受。
加仓井不知道这两个月以来,圣子的心已经倾斜到了高明那边。
他知道圣子对高明依依不舍,但没想到,人已经死了,却仍然吸引着圣子。
“你真的认真考虑了吗?”
“考虑了。
”
加仓井像是有些被圣子震慑住了,把目光瞥向了一边。
“那,还是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