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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哎”任延没理她,转过身便往扶梯口冲,等不及履带的缓慢速度,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下去。
偌大的下沉广场因为无处遮荫而行人寥寥,刚才坐着安问的阶梯此刻已经空无一人。
任延很快地环顾了一眼,没有安问的身影。
他手机没电了,要么是找人接手机打电话不对,他打不了电话,要么是拜托人帮他借充电宝。
广场的所有通道都连向不同的商场,里面是数不尽的店铺与人流,任延并不知道安问会往哪个通道走,只能先从沿广场的那些咖啡店找起。
跑到第五家店时,终于从通往商场的晃动的玻璃门中,看倒了安问的身影。
为什么只是不会讲话而已,别人就以为他是骗子呢?安问想不明白,他只是想借一个手机给郑伯发条短信而已,但是如论如何比划手语,别人都以为他是来募捐骗钱的,都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没有没有!”,有一个女孩子想借他,最终也被男朋友拉走了。
安问在咖啡厅的前台找到了一支笔,他在方形的餐巾上写下一行字:「请问可以帮我借一个充电宝吗?我开机了就转账给你。
」举着这样的餐巾到处询问别人,得到的反应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大部份人都会摆摆手表示自己在赶路,没时间等他充上电。
记不清是被拒绝第几次了,安问泄气地垂下手,写着字的纸巾在掌心攥成一团。
他拧开矿泉水瓶,将最后一口水喝完。
透明塑料瓶在垃圾桶里发出砰的一声,安问回过头的瞬间,被一只手用力拉向一旁。
任延气喘吁吁,额上布满薄汗,鬓角湿透。
“你?”安问比手语。
但这一次任延看懂了,因为他已经上了好几天的线上手语培训课,会做基础的理解和沟通。
“你瞎跑什么?”任延怒气冲冲。
手心一空,是那张纸被任延不问自取抽走了。
看清了那行字后,他静了静,“不用问了,我借你。
”安问张了张唇,似乎是一个“哎”的口型,想要制止,但没成功,那张救命的纸巾被任延随便擦了擦汗后果断扔进了垃圾桶。
安问:“……”
鼓起一侧脸,不太高兴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这次换任延怔住:“你看到我了?”安问反问:“你能看懂我讲话?”
目光中简直充满了不可思议。
任延的那三脚猫手语也就仅限于此了,他攥着安问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另一边走。
他的手心很热,几乎是烫的,安问的手腕被他攥得那么紧,跟着他穿过人流,跌跌撞撞。
咖啡厅的门不住晃悠,倒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任延让他先坐,然后去前台点了两杯冷饮,继而扫码借出一台充电宝。
安问看到充电宝的眼神比看到他本人要亮得多,可见天降救星是充电宝,而不是这个奇怪的“卓逸群”。
等待开机的过程中,安问机敏地再次问:“你回来干什么呢?”他的手语又比了后半句,发现任延看不懂,便拿起笔,抽出桌上的纸巾,一笔一画写:“你不是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吗?”“不是女朋友,好朋友。
”“噢。
”安问在纸上写了个“噢”字。
任延忍不住笑了一下:“看到我怎么不打招呼?”手机屏幕亮了,显示开机画面,安问输入屏保密码,任延觉得那六个数字很眼熟。
为什么……好像是他的生日?安问浑然不觉自己的小秘密已被当事人当场抓获,熟练地点开备忘录打字:“跟你又不熟,为什么要打招呼。
”任延哽住。
“而且你也看到我了,你也没跟我打招呼。
”安问脸上小神气,似乎揪住了对方的尾巴,扳回了一局。
“跟你又不熟。
”任延回敬他。
安问打下一个“哼”字。
咖啡厅冷气很足,但任延仍不满意,揪着领口透风。
服务生送上饮料,他给安问点的是招牌的什么东西,盛在玻璃杯里很漂亮,点缀着柠檬和薄荷叶,自己的就是很简单的满冰咸柠七。
安问看着任延一口气灌完半杯,问他:“为什么跑得这么急?”任延还能怎么说:“闲的。
”话题到这儿似乎揪没得聊了。
安问点开微信,找到任延的对话框,发现自己没回他之后,他也没理自己了。
虽然知道他没有义务,但看到任延似乎不太关心自己,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许难过。
他慢吞吞地打字,装作若无其事的语气:「哈哈,没关系,我找到路了。
」找到了个屁。
任延对自己亮起来的手机屏幕无动于衷,看上去也并不没有兴趣看看是谁给他发了微信,径直问安问:“你一个人?”安问头未抬,只是轻轻点点头。
“是不是迷路了?要去哪里?”安问抬起眼,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懵懂,他怎么什么都刚好能帮上忙?他以前没用过iPhone这么高档昂贵的手机,都是用的山寨机,不知道如此贵的东西电量竟能如此拉垮,一路上给院长奶奶拍照录像忘乎所以,等反应过来时就只剩百分之十了。
在下沉广场休息时,他就在默记地铁路线和站名,只是还没来得及记清楚,屏幕就灭了。
安问踌躇着。
任延一锤定音:“我送你回去。
”见他起身,安问指指充电宝,意思是还没充够20%呢。
任延将他的手机和充电宝一并抄起:“不用还了,就当送你。
”打车软件提示上一单已到达目的地,他这才想起问候一下那位异性朋友,得到一句无情的吐槽:“绝交吧混蛋!”“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安问点开自己的软件。
但他显然没用过,蹦出来的页面竟然是新用户注册。
他窘了一下,嗯……因为打车总要跟司机确认目的地,他嫌烦,所以宁愿坐地铁。
“要不然,我陪你坐地铁回去?”安问茫然地“啊”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他这么闲的么?“你不是想认路吗?坐一次就会了。
”任延虽然是个学渣,但行动力果断利落,他牵住安问的手腕,调转方向往地铁口走。
安问轻轻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
任延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他握着对方的样子,……确实有点不成体统。
他咳了一声,但没松手:“别误会,因为这个站人很多,你又不能出声,我怕你丢了我都不知道。
”他说得好有道理,安问被说服了,心里的不自在如一片灰尘轻轻地回落,最终变得悄无声息。
而且任延也没有骗人,这个站的人流量真的很恐怖,上车需要排队。
两人一连等了三趟,才勉强挤了上去。
坐是别想坐了,任延护着他往的另一侧车门处挤,硬生生用身体为他格挡出一片清净的三角形。
安问靠着透明的挡板,看到任延抬起手,很轻松地直接握住了吊环的横杆。
车身启动,提速很快,安问晃了一下,被任延轻轻扶住:“站好。
”他低声说。
两人挨得这么近,在车厢的冷气中,安问闻到了任延身上的味道。
是少年轻微的汗味和不知名的香水尾调。
安问克制着呼吸。
他总觉得他的气息,又炙热又清冷,有着莫名的侵略性。
左右无事可做,又没法聊天,安问拿出手机玩小游戏,任延清了清嗓子,略俯下身,用只有安问听得到的音量为他介绍:“你是要去思源路对么?思源路在十四号线望港站,你只要记住这个,迷路了就找能换乘十四号线”安问愕住,很快地抬起眼,盯着任延。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思源路?”任延看着这行字,面无表情的镇定之中,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秒。
……直接摊牌?总觉得摊牌后就会被安问拉黑。
但如果不摊牌的话,都问到这个地步了,还继续隐瞒,那就是刻意欺骗罪加一等。
任延嘴唇动了动,看向安问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无奈。
“因为我……”
他是打算如实交代了,不想安问自顾自找到了答案:“噢,你看过我身份证。
”任延:“……”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第七章
任延之前没来过的思源路,更别提是坐地铁来了,换乘了之后,直坐到车厢都快空了才到站。
抬腕看手表,原来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有钱人都爱僻静,何况在这儿出入的,谁家地库里不停个几辆豪车?因此地铁望港站到真正的思源路住宅区也有段距离,得走几百米后,再顺着坡道往山上走。
四点多,太阳正西晒着,还远没到日落。
任延陪着安问,顺着老榕树下的庇荫处慢慢地走着。
路上经过一家蓝房子的葡式蛋挞店,安问说:“我请你吃蛋挞吧。
”安养真告诉他,这家蛋挞很正宗,是一对外国夫妻开的,而且已经开了三十年了,有许多人慕名而来。
安问被任延帮了好几次,不礼尚往来一下说不过去了。
玻璃门推开,廊檐上挂着的风铃被海风吹动,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可能是因为太热了,就连热衷于打卡的网红也懒得过来,因此店里人倒是不多。
任延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安问跑去前台点单。
一切都在静默中进行,点一款招牌,比一个四,点一个蓝莓味的,再比一个四,继而在菜单上指了两款饮料,便扫码付钱。
点完单回来时,只是短短几步路,安问便察觉到了任延目光里的情绪。
他很敏感,而这样的目光一生中也遇到过了太多次,坐下后,不以为意地打了一句话:“你同情我?”“没有。
”任延本能地否认。
“我看见你的眼神了,你觉得我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所以很可怜,对么?”任延勾了勾唇:“你觉得呢?”“我觉得不可怜啊,”安问点了点耳朵,对任延抿开唇:“我还听得到。
”任延点点头,隔着茶几注视着安问:“真的没有同情你。
”
无论怎么说,同情和心疼是两件事,他不会搞混,也不应该被混为一谈。
安问鼓了下腮:“噢,你可真无情。
”这行字打出来太好笑了,任延忍不住笑了起来,安问伏在桌子上,也跟着鼻息轻轻地哼笑。
蛋挞送上来,带着刚烘焙出的焦糖香味,浓郁得让人如同置身于化不开的奶油糖果中。
安问吃东西像小动物,先捧起来嗅一嗅,再小心翼翼地啃上一点,尝尝味道,觉得好吃了,才嗷呜大口。
“你以前没吃过?”任延也拿了一个,提醒他:“小心烫。
”也太好吃了吧!安问的眼睛都眯起来,舌尖抿着那点甜味,不自觉地轻晃着摇了摇脑袋,看上去像车载娃娃,一出太阳就摇头晃脑的那种。
好吃到这种程度了,他还惦记着给院长奶奶拍照片,举着啃了一半的蛋挞,与之合影了一张自拍。
蛋挞黄澄澄金灿灿,铺着焦糖色的酥皮,让任延想到向日葵。
他拿起安问的手机:“我帮你拍。
”安问“啊”了一下,长开的唇又很快闭上了,咬着,正襟危坐:“我不会。
”他确实不会摆pose,完全没有刚才自拍的那种生动活泼,变得如同完成作业般拘谨僵硬。
任延按下快门,很有自信地展示,安问抢过去了,“噗”的一声笑趴在桌子上,稀里糊涂地打折扣手语说:“我可不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