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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洁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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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房间里练毛笔字,她的字写得非常有力,完全是柳派,许多看过她的字的人,都不相信是女人写的。

    今晨,她没有用帖,只是随心所欲地在那大张宣纸上,写下一些零碎的思想: 生命的意义在于超越自己,谁说的? &ldquo自己&rdquo两字包括些什么?自我的思想、自我的感情、自我的生活、自我的出身、自我的历史、自我的一切。

     谁能超越自己,唯神而已。

    世界上有神吗?天知道。

    或者,天也不知道。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天知道,或者,天也不知道。

     谜。

    一个很好的字。

    与其用大话来装饰自我的无知,不如坦承无知。

    谜。

    一个很好的字。

    任何不可解的事,都是一个谜。

     未来也是一个谜。

     人就为这个谜而活着。

     她的字还没练完,房门上就传来&ldquo砰砰砰&rdquo的声响,接着,房门大开,八岁大的小珊珊揉着惺忪的睡眼,身上还穿着小睡衣,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小脸蛋红扑扑的,直往她身边奔来,嘴里嚷着说: &ldquo我不要张嫂,我要洁舲阿姨。

    洁舲阿姨,你帮我梳辫子,张嫂会扯痛我的头发!&rdquo 洁舲放下了笔,抬起头来,张开手臂,小珊珊一头就钻进了她怀里。

    张嫂正随后追来,手里紧握着珊珊的小衣服小裙子。

    洁舲笑着从张嫂手中接过衣服,说: &ldquo我来弄她,你去照顾小中中吧!&rdquo &ldquo小中中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呢!&rdquo张嫂无奈地笑着,胖胖的脸上堆满了慈祥,&ldquo我叫了三次了。

    他拱在棉被中直嚷:我等洁舲阿姨来给我穿鞋呀!我等洁舲阿姨来给我讲故事呀!我等洁舲阿姨来给我洗手手呀&hellip&hellip这两个孩子,就给你惯坏了,晚上没有你就不肯睡,早上没有你又不肯起来。

    我说,洁舲小姐&hellip&hellip&rdquo张嫂一开口就没完没了,&ldquo你实在太惯他们了!连他们妈都说:给洁舲宠坏了!将来离开了洁舲怎么办?&rdquo 小珊珊惊觉地抬起头来,用胳膊搂着洁舲的脖子: &ldquo洁舲阿姨,你不会离开我们的,是不是?&rdquo &ldquo是啊!&rdquo洁舲笑着答,闻着小女孩身上那种混合了爽身粉和香皂的味道。

     &ldquo是啊!&rdquo张嫂笑着接口,&ldquo人家洁舲阿姨守着你,一辈子不嫁人呢!&rdquo说完,她奔去照顾小中中了。

     洁舲笑了笑,摇摇头,把毛笔套了起来,盖好砚台。

    然后,她拉着小珊珊,去自己的浴室,帮她洗了手脸。

    浴室中,早有为珊珊准备的梳洗用具,她又监督她刷好牙。

    然后,带回卧室里,她开始细心地给珊珊梳头发,孩子有一头软软细细、略带棕色的长发,这发质完全遗传自她母亲,遗传学实在是很好玩的事,珊珊像宝鹃,中中就完全是秦非的再版。

     她刚刚给珊珊换好衣服,弄清爽了。

    小中中满脸稚气冲了进来,手里紧抓着一撮生的菠菜,正往嘴里塞去,边塞边喊: &ldquo我是大力水手!我是大力水手!嗬嗬嗬嗬嗬&hellip&hellip&rdquo他学着大力水手怪叫,张嫂气急败坏地跟在后面喊: &ldquo中中!不能吃呀!是生的呀!有毒的呀&hellip&hellip&rdquo 洁舲捉住了中中,从他嘴里挖出那生菠菜来,五岁的小中中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问: &ldquo为什么大力水手可以吃生菠菜,我不能吃生菠菜?&rdquo &ldquo因为大力水手是画出来的人,你是真的人!&rdquo洁舲一本正经地说,用手捏捏他胖乎乎的小胳膊,&ldquo你瞧,你是肉做的,不是电视机里的,是不是?&rdquo 中中很严肃地想了想,也捏捏自己的胳膊,同意了。

     &ldquo是!&rdquo他说,&ldquo我是真人,我不是假人!&rdquo他心甘情愿地放弃了那撮生菠菜。

     &ldquo唉!&rdquo张嫂摇着头,&ldquo也只有你拿他们两个有办法!一早上就吵了个没完。

    秦医生昨天半夜还出诊,我看,准把他们吵醒了。

    &rdquo &ldquo他们起来了吗?&rdquo洁舲低声问。

     &ldquo还没有呢!&rdquo &ldquo那么,&rdquo洁舲悄声说,&ldquo我带两个孩子去国父纪念馆散散步,回来吃早饭!&rdquo &ldquo你弄得了中中吗?&rdquo张嫂有些担心。

     &ldquo放心吧!&rdquo 于是,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出了忠孝东路的新仁大厦。

    秦非白天在医院里上班,晚上自己还开业,半夜也常常要出诊,总是那么忙,宝鹃就跟着忙。

    两个孩子,自然而然就和洁舲亲热起来了。

    可是,中中实在是个淘气极了的孩子,他永远有些问不完的问题: &ldquo洁舲阿姨,为什么姐姐是长头发,我是短头发?&rdquo &ldquo因为姐姐是女生,你是男生!&rdquo &ldquo为什么女生是长头发,男生是短头发?&rdquo &ldquo因为这样才分得出来呀!&rdquo &ldquo为什么要分得出来?&rdquo &ldquo这&hellip&hellip&rdquo洁舲技穷了,可是,她知道,绝不能在中中面前表现出技穷来,否则他更没完没了,&ldquo因为,如果分不出来,你就和女生一样,要穿裙子,只许玩洋娃娃,不许玩手枪,你要玩洋娃娃吗?&rdquo &ldquo不要!&rdquo中中非常男儿气概,&ldquo我不要玩洋娃娃!我要玩手枪,我长大了要当警察!&rdquo 中中最佩服警察,认为那一身制服,佩着枪,简直威武极了。

     好,问题总算告一段落。

    他们走到国父纪念馆前,很多人在那广场上晨跑、做体操,和打太极拳。

    也有些早起的父母带着孩子全家在散步。

    洁舲在喷水池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珊珊亲切地依偎着她。

    在他们身边,有位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车内躺着个胖小子,那母亲正低哼着一支催眠曲: 小宝贝快快睡觉, 小鸟儿都已归巢, 花园里和牧场上, 蜜蜂儿不再吵闹&hellip&hellip 小宝贝快快睡觉&hellip&hellip 洁舲有些神思恍惚起来。

    中中跑开了,和几个他同龄的孩子玩了起来。

    一会儿,珊珊也跑开了,和另一个女孩比赛踢毽子,她踢呀踢的,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的,裙角在晨风中飞扬。

    洁舲看着看着,眼底没有了珊珊,没有了中中她的思绪飘得好远,飘进了一个迷离而模糊的世界里。

    那世界中也有男孩,也有女孩,也有催眠曲&hellip&hellip只是没有画面,画面是空白的。

    那世界是无色无光无声的,那世界是带着某种痛楚对她紧紧压迫过来,包围过来的,那世界是个茧,是个挣脱不开的茧,牢牢地拴住了她的灵魂,禁锢了她某种属于&ldquo幸福&rdquo的意识&hellip&hellip她沉在那世界中,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然后,她听到珊珊的一声惊呼:&ldquo洁舲阿姨,中中掉到水池里去了!&rdquo 她惊跳起来,慌忙回头去看,一眼看到中中浑身湿淋淋的,正若无其事地爬在水池的水泥边缘上,双手平举,一脚跷得老高,金鸡独立地站着,像在表演特技似的。

    她大惊,问: &ldquo中中,你在做什么?&rdquo &ldquo吹干!&rdquo中中简捷地回答,&ldquo我在吹风!把衣服吹干!&rdquo 他的话才说完,特技表演就失灵了,那水池边缘又滑又高,他的身子一个不平衡,整个人就从上面倒栽葱般摔了下去。

    洁舲惊叫着扑过去,已来不及了,只听到&ldquo咚&rdquo的好大一声响,孩子的额头直撞到池边的水泥地上。

    洁舲慌忙把中中一把抱起来,吓得声音都发抖了: &ldquo中中,你怎样了?中中,你怎样了?&rdquo 中中一声也不响,八成摔昏了。

    洁舲手忙脚乱地去检查孩子的头,中中左额上,有个小拳头般大小的肿块,已经隆了起来。

    洁舲用手揉着那肿块,急得几乎要哭了: &ldquo中中!中中!中中!&rdquo她呼唤着,脑子里疯狂地转着&ldquo脑震荡&rdquo&ldquo脑血管破裂&rdquo等名词,&ldquo中中,你说话!中中!你怎样?&rdquo &ldquo我不哭!&rdquo中中终于说话了,眼睛瞪得大大的,&ldquo我很勇敢,摔跤也不哭!&rdquo &ldquo哦!老天!&rdquo洁舲透了口气,一手抓着珊珊,一手拉着中中,她的心脏还在擂鼓般跳动着,她觉得那无色无光无声的世界又在对她紧压过来,&ldquo我们快回去,给爸爸检査一下!我们快回去!&rdquo 她带着两个孩子,脸色苍白地冲进了新仁大厦,秦非在新仁大厦中占了两个单位,一个单位是诊所,一个单位是住家。

    洁舲一路紧张地喊了进去: &ldquo中中摔伤了!快来,中中摔伤了!&rdquo 这一喊,秦非、宝鹃、张嫂,全惊动了。

    大家拥过来,簇拥着小中中,都挤到诊疗室里去了。

     洁舲躲进了自己的卧室,在书桌前软软地坐了下来,她用双手蒙住了脸,匍匐在桌上,一种类似犯罪的情绪把她紧紧地抓住了:你居然摔伤了中中!你居然让那孩子掉进水池,再摔伤了额角!你连两个孩子都照顾不好!你心不在焉,你根本忘记了他们!你在想别的事,想你不该想的事!你疏忽了你的责任!你居然摔伤了中中!你还能做好什么事?你是个废物! 她就这样匍匐着,让内心一连串的自责鞭打着自己。

    然后,她听到一声房门响,她惊悸地跳起来,回过头去,她看到秦非正关好身后的门,朝她走了过来。

    他脸色充满了关怀,眼底,没有责难,相反的,却有深挚的体谅。

     &ldquo我来告诉你,他一点事都没有!&rdquo秦非说,走到书桌边,停在她面前。

    他伸出手来,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痕,他眼底浮上了一层忧愁。

    &ldquo你又被犯罪感抓住了,是不是?&rdquo他的声音低沉而深刻。

    &ldquo你又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是不是?你又在自责,又在自怨,是不是?仅仅是中中摔了一跤,你就开始给自己判刑!是不是?你又有罪了,是不是?洁舲,洁舲,&rdquo他低唤着,&ldquo我跟你说过许多次了,你不必对任何事有犯罪感,你如果肯帮我的忙,就是把你自己从那个束缚里解脱出来!你知道,我要你快乐,要你幸福,要你活得无拘无束,你知道,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一起打过多辛苦的仗&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rdquo她喃喃地说着。

     &ldquo但是,你哭了。

    &rdquo他用手指轻触着她湿润的眼角,&ldquo为什么呢?&rdquo &ldquo因为我抱歉。

    &rdquo &ldquo你不需要抱歉!&rdquo 她不语,闭了闭眼睛,眼角又有新的泪痕渗出来,她转开头,手腕放在书桌上,用手支着额,遮住了含泪的眸子。

    秦非凝视她,注意到桌上的字了。

    他伸过手去,把那张字拿起来,念了一遍,又默默地放下了。

    室内安静了好一阵子,然后,秦非说: &ldquo你想讨论吗?&rdquo &ldquo讨论什么?&rdquo她不抬头,低声问。

     &ldquo生命的意义。

    &rdquo &ldquo好。

    &rdquo她仍然垂着头,&ldquo你说!&rdquo &ldquo我昨天有事去台大医院,到了小儿科癌症病房。

    &rdquo他沉重地说,&ldquo那里面躺着的,都是些孩子,一些生命已经无望的孩子,许多家长陪在里面,整个病房里充斥的是一种绝望的气息,我当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世界没有神。

    如果有神,怎会让这些幼小的生命,饱经折磨、痛苦,再走向死亡。

    &rdquo 她抬起头来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神情看来十分疲倦,他额上已有皱纹,实际上,他才四十岁,不该有那些皱纹的。

    她深思地注视他,觉得自己已从他的眼光中,完全走入了他的境界,她也看到了那间病房,看到了那些被折磨的孩子和父母,看到了那种绝望。

     &ldquo自从我当医生以来,&rdquo秦非继续说,&ldquo我经常要面对痛苦和死亡,我也经常思索,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尤其当我面对那种毫无希望的病患者,或者,面对像王晓民那种植物人的病患者时,我往往觉得自己承受的压力比他们都大。

    对我来说,这是种&hellip&hellip&rdquo &ldquo痛苦。

    &rdquo她低低接口。

     他住了嘴,凝视她。

     &ldquo你懂的,是吗?你了解,是吗?&rdquo他问。

     她点了点头。

     &ldquo可是,&rdquo她说,&ldquo每当你治好一个病人的时候,你又充满了希望,你又得到补偿,觉得生命依然有它的意义&hellip&hellip活着,就是意义。

    你会为了这个意义再去努力和奋斗,直到你又碰到一个绝望时&hellip&hellip你,就这样矛盾地生活着。

    秦非,&rdquo她叹口气,&ldquo当医生,对你也是种负担!&rdquo 他看着她。

    他们对看着。

    好半晌,他微笑了起来。

     &ldquo洁舲,&rdquo他说,&ldquo你知不知道你很聪明?&rdquo &ldquo是吗?&rdquo她反问,&ldquo不太知道,你最好告诉我,我需要直接的鼓励,来治好我那根深蒂固的自卑感和忧郁症。

    &rdquo &ldquo你是太聪明了!&rdquo他叹息着说,&ldquo岂止聪明,你敏锐、美丽、热情,而女性!&rdquo他再叹口气,&ldquo洁舲,你该找个男朋友了,该轰轰烈烈地去恋爱。

    到那时候,你会发现生命的意义,远超过你的想象。

    我一直等待着,等你真正开始你的人生&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的人生早就开始了。

    &rdquo她打断他。

     &ldquo还不算。

    &rdquo他说,&ldquo当你真正恋爱的时候,当你会为等电话而心跳,等门铃而不安,等见面而狂喜的时候,你就在人生的道路上进了一大步。

    那时,你或者能了解,你来到这世界上的目的!&rdquo 她不语,深思着。

     有人敲门,秦非回过头去说: &ldquo进来!&rdquo 宝鹃推开房门,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ldquo中中怎样?还疼吗?&rdquo秦非问。

     &ldquo哈!&rdquo宝鹃挑着眉毛,&ldquo他说他不知道什么叫痛,现在正满屋子跳,嘴里砰砰砰地放枪,问他干什么,他说他正和一群隐形人打仗呢!他已经打死五个隐形人了!&rdquo宝鹃走近洁舲身边,&ldquo你瞧,这就是孩子!假如你因为他摔了一跤,你就懊恼的话,你未免太傻了!&rdquo 洁龄看看秦非,又看看宝鹃。

     &ldquo你们两个,对我的了解,好像远超过了我自己对我的了解!&rdquo她说。

     &ldquo本来就是!&rdquo宝鹃笑着,&ldquo你们在讨论什么?&rdquo她看着桌面那张纸,&ldquo生命的意义?&rdquo &ldquo是的。

    &rdquo秦非说,&ldquo你有高见吗?&rdquo 宝鹃站在洁舲身后,她用双臂从背后搂住洁舲,让后者的脑袋紧偎在她怀中,她就这样揽着她,亲切、真挚而热情地说: &ldquo洁舲,我告诉你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是因为我们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而这世界上,又有许多爱着我们的人,那些人希望看到我们笑,看到我们快乐。

    就像我们希望看到珊珊和中中笑一样。

    所以,我们要活着,为那些爱我们的人活着。

    洁舲,这是义务,不是权利!&rdquo 秦非抬起头来,眼睛发亮地看着宝鹃: &ldquo你比我说得透彻多了!&rdquo他说,&ldquo我从癌症病房说起,绕了半天圈子,还说了个糊里糊涂!&rdquo 洁舲抬起头来,眼睛发亮地看着他们两个。

     &ldquo唉!&rdquo她由衷地叹口气,&ldquo我真喜欢你们!&rdquo &ldquo瞧!&rdquo宝鹃说,&ldquo我就为你这句话而活!&rdquo 洁龄笑了,秦非笑了,宝鹃笑了。

    就在这一片笑声中,中中胜利地跃进屋里来了: &ldquo洁舲阿姨!爸爸!妈妈!我把隐形人全打死了,你们看见没有?看见没有?&rdquo 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3

展牧原和洁舲第一次约会,洁龄就带了个小电灯泡&mdash&mdash中中。

     那是荷花池见面以后的第二个星期了,事实上,从荷花池分手后的第二天,展牧原就想给洁舲打电话,不过洁舲给那电话号码时,曾经非常犹豫,简直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来的。

    说完了,又再三叮嘱: &ldquo你最好不要打电话给我,我借住在朋友家,他们成天都很忙,早上太早,电话铃会吵他们睡觉,晚上,电话铃会妨碍他们工作&hellip&hellip你不要打电话给我,我打给你好了!&rdquo &ldquo你会打吗?&rdquo他很怀疑。

     &ldquo唔,&rdquo她沉思了一会儿,坦白地说,&ldquo不一定!&rdquo &ldquo瞧!我就知道你靠不住,还是给我你的电话吧,我发誓,不把号码随便给别人,也不天天打电话来烦你&hellip&hellip我想,一个电话号码实在不会让你损失什么的。

    &rdquo 好不容易,才把那电话号码弄到手。

     可是,展牧原有他自己的矜持,在家中他是个独生儿子,父亲留学瑞士主修经济,母亲是英国文学博士,两个博士,生了他这个小博士。

    他们展家有个绰号叫展三博。

    朋友们只要提到展家,总是说: &ldquo展大博是我老友,展中博是我好友,展小博是我小友。

    &rdquo 当然,展大博的名字不叫大博,他姓展,单名一个翔字,展翔在&ldquo经济部&rdquo有相当高的地位,是政府从海外礼聘回来的。

    展翔的妻子名叫齐忆君,齐家也是书香世家,这段婚姻完全是自由恋爱,却合乎了中国&ldquo门当户对&rdquo的观念。

    他们认识于欧洲,结婚于美国,然后回台湾做事,展牧原是在台湾出生的。

     展翔夫妇都很开明,儿子学什么、爱什么,全不加以过问,更不去影响他。

    因此,牧原学新闻,展翔夫妇也全力支持,去国外进修,拿了个什么&ldquo新闻摄影&rdquo的学位回来,才真让父母有些意外。

    好在,展翔早已深知《生活》杂志上的照片,每张都有&ldquo历史价值&rdquo,也就随展牧原去自我发展。

    等到牧原从&ldquo新闻摄影&rdquo又转移兴趣到&ldquo艺术摄影&rdquo上,每天在暗房中工作好几小时,又背着照相机满山遍野跑,印出来的照片全是花、鸟、虫、鱼。

    展翔夫妇嘴里不说什么,心里总觉得有点&ldquo那个&rdquo。

    好在,牧原还在教书,这只是暑假中的&ldquo消遣&rdquo而已。

     暑假里的消遣,终于消遣出一系列的照片&mdash&mdash洁舲。

    足足有一个星期,展牧原心不在焉,只是对着那一系列的照片发呆。

    大特写:眼睛、嘴唇、下顎、头部、中景、半身、全身&hellip&hellip远景、小桥、荷花、人。

    包括水中的倒影。

    牧原把这一系列照片放在自己的工作室中,用夹子夹在室内的绳子上,每天反复看好几遍。

    然后,每当有电话铃响,他就惊跳起来问: &ldquo是不是我的电话?是不是女孩子打来的?&rdquo 是有很多他的电话,也确实有不少女孩子打来的,只是,都不是洁舲。

     展牧原自从念大学起,就很受女生的欢迎,女朋友也交了不少,但,却从没有任何一个让他真正动过心。

    他认为女孩子都是头脑单纯,性格脆弱,反应迟钝&hellip&hellip的一种动物,他对女性&ldquo估价不高&rdquo。

    或者,是由于&ldquo期许太高&rdquo的原因。

    他母亲总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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