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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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珮青,珮青。

    ” 珮青不在。

    窗外月明如昼,树影依稀。

    他在月色和树影里都找不到珮青。

    那朵小菱角花,那颗小小的紫贝壳,而今飘流何方?仰视天际,云淡风轻,他在云里风里也都找不到珮青。

    摇摇头,他再一次轻轻地呼唤。

     “珮青,珮青。

    ” 珮青不在,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第二天午后,珮青失踪的第八天,警局通知梦轩,他们找到了珮青的车子,孤零零地停在海边。

    车子是空的,马达是冷的,坐垫上有一块紫颜色的纱巾。

     梦轩赶到了海边,认出了车子,也认出了纱巾,但是,珮青在哪儿?海岸边岩石耸立,沙滩绵延,浪花在岩石与岩石问翻滚。

    多么熟悉的地方,也在这儿,梦轩曾从海浪中抢出那粒紫贝壳。

    他心中若有所悟,却又神志昏沉。

    沿着海岸,他一步步地走着,没有目的,也无思想,只是一步步地向前走,他的脚踩进了海浪里,仿佛身边倚着一个小小身子,另一双白皙的脚,也在海浪中轻轻地踩过去。

    他回头望望,身边的海浪涛涛滚滚,无边无际,阳光静静地照着海浪,照着沙滩,他身边一无所有。

     海浪涌上来,又退下去,喧嚣呼啸,翻腾汹涌。

    他继续在海边走来走去。

    每一阵大浪卷起成千成万的小泡沫,每个小泡沫迎着阳光,幻化出无数深深浅浅的紫色,他凝视着那些水珠,低低地喊: “珮青,珮青。

    ” 望向大海,海面那样辽阔,一直通向天边。

    忽然间,他好像看到珮青了,站在海天遥接的地方,紫衣紫裳,飘飘若仙。

    亭亭玉立地浮在那儿,像一朵紫色的云彩。

    他凝眸注视,屏息而立,珮青!他无法呼吸,无法说话,那一抹紫色!那么远那么远。

    虚虚幻幻地浮在海面。

    然后,慢慢地,那抹紫色幻散了,消失了,飘然无形。

    他瞪大了眼睛,在这时候,才发狂般地、撕裂似的大吼了一声: “珮青!” 这一声一喊出口,他才发觉那种彻骨彻心的痛楚,不不,珮青,这太残忍!不不,珮青!他用两手抱住头,痛苦地弯下身子,“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珮青……”他一口气喊出无数个珮青,扑倒在沙滩上面。

    把头埋在沙子里,又发出一串深深沉沉、强劲有力的啜泣呼号,“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珮青……”然后,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珮青的声音,那样哀愁地、无奈地、凄然地说: “总有一天,我们要接受一个公平的审判!” 这就是公平的审判吗?这就是那冥冥间的裁判者所做的事吗?他从沙滩上跳了起来,握紧拳头,对着那滔滔滚滚的大海狂叫: “这审判太不公平!太不公平!太不公平!” 海风呼啸,海浪喧嚣,没有人答复他。

    低下头来,他头脑昏沉,神志迷离,四肢疲软无力。

    沙滩绵亘着,无数无数粒沙子……猛然间,他的眼睛一亮,在那些沙子之中,有一粒紫贝壳,像一颗小星星般嵌在那儿,迎着太阳,发出诱人的反光。

     “紫贝壳!” 他惊喜地,喃喃地喊。

    弯腰拾起了那粒紫贝壳,他让它躺在他的手心中,依稀回到那一日,他把她比作一粒紫贝壳…… “你是那只握有紫贝壳的手。

    ”她说。

     “你肯让我这样握着吗?”他问。

     “是的。

    ” “永远?” “永远!” 水远?永远?他一把握紧那粒紫贝壳,握得那么紧,那么紧,似乎怕它飞掉。

    面向着大海,旧时往日,一幕幕地回到他的眼前,那些和珮青共度的日子,海边的追逐,环岛的旅行,碧潭的月夜,馨园的清晨和黄昏,以及——意大利餐厅的烛光,香槟厅里的共舞,和那支 既已相遇,何忍分离, 愿年年岁岁永相依。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愿朝朝暮暮心相携; 良辰难再,美景如烟, 此情此梦何时续? 春已阑珊,花已飘零, 今生今世何凄其! 良辰难再,美景如烟,此情此梦何时续?梦轩闭上了眼睛,把那粒紫贝壳紧握在胸前,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沙滩上。

     落日沉进了海底,暮色慢慢地游来。

    海浪不断地涌上来,又退下去,涛涛滚滚,无休无止。

     ——全书完—— 一九六六年六月二十九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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