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泽曾经问过他这位未来的妻子:“你觉得你所做的这一切,你姐姐一点都不介意吗?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芳菲当时就笑,“她应该知道吧,只是说细节知道得不是那么清楚罢了,别忘了她是我的姐姐,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了解她。
”
“所以你就利用了她的这点,李芳菲,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她被你夺走。
”
“荒唐!就算她不跟我,将来也会跟了别人。
”
“那不一样。
因为她爱你,如果她跟你走我就会彻底失去她,反之她如果嫁给别人,她不会投入真心,那么她的心始终还在我身上。
”
听她这么一说,莫云泽也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才出手这么狠的,看来是我判断错误,你不觉得你心理有问题吗?你得去看医生。
”
“莫云泽,你不用嘲笑我,我知道你一直就看不起我,谁让我出身贫贱呢?”
“你觉得我看不起你、讨厌你是因为你出身贫贱吗?”
“当然不是,因为我下贱。
”
“原来你还知道。
”
“我当然知道!我生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又有那样一个母亲,从小看到的、听到的、遇见的都是些龌龊的人和肮脏的事,我能纯洁得起来吗?我不像你,命里富贵,什么都不缺,从小享受着上流社会最好的教育,用人、保镖、家庭教师一大群人围着你转,在你学画画、骑马、打高尔夫的时候你有想象过我在干什么吗?我可能正在巷弄里被那些流氓欺负,也可能为了给姐姐买她喜欢的发卡偷家里的钱,我跟你的人生境遇不同,灵魂自然也不同,而我将自己的灵魂变得这么肮脏都是为了让姐姐不受污染永远纯洁。
她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干净的人,我喜欢她爱她,不容许任何人夺走她,我指的是她的心。
她跟任何人谈恋爱或者结婚我都不担心她会分走对我的爱和关心,直到遇见你,我才开始恐惧和害怕……”
莫云泽至今仍记得李芳菲说那些话时眼底泛滥的绝望和忧伤,他从未见过她那么忧伤,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没心没肺没感情没人性的人。
“你真是病得不轻,李芳菲!”
“我只求你一件事情,莫云泽。
”芳菲丝毫不理会他的嘲弄,看着他说,“不要把我说过的这些话告诉我姐姐,如果你还爱她的话。
不要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幻灭感,让她生活在她所认为的童话世界里吧,让她保持她的单纯吧。
她这个人我了解,即便她心里明白,只要不跟她挑明,她就有足够的底气说服自己那不是真的;只要她认为不是真的,那就不是真的。
如果你做到这点,我会感激你,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跟杀了她没区别,明白吗?”
所以此刻面对四月的执迷不悟,莫云泽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他憎恶芳菲到极点,但他不得不承认芳菲说的也正是他的忧虑所在,他太清楚一个人的信念幻灭时那种毁灭性的灾难。
四月很单纯也很脆弱,一直把她跟芳菲之间的姐妹情看得比命还重,她经受不起这样的灾难。
莫云泽对她极端失望,恨铁不成钢,他恨透了她!可是他知道,他更爱她,时至今日仍然无可救药地爱着她,这份爱如此卑微,仿佛是生在肉间的刺,此生都无法拔除了。
他并不太清楚芳菲如何就认定了四月对他投入了真心实意的感情,但他心里因此多了几分欣慰倒是真的。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四月的逃避只是为了成全芳菲,她心里还是爱着他的,她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做出那样的决定,事实果真如此吗?
“云泽,你就当我死了吧,如果我说过什么让你误会,我很抱歉,我们毕竟只相处这么些时日,我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一个人。
”这就是四月给莫云泽的回答,她说这话时明显舌头发硬,每个字都像是子弹,瞬间穿透了莫云泽的心。
“你,你什么意思?”莫云泽骇恐地瞪大眼睛,脸都白了,他一把攥住她的肩膀,逼着她跟他对视,“你什么意思!”
四月心一横,扭过头去,“我不爱你。
”
“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一万遍也是这个意思,我不爱你。
”她任由着他将她的肩膀攥得生疼,她任由着泪水决堤般地涌出眼眶,她任由着心底一分一分地在撕裂,明知道这话不是出自她的真心,她也只能战栗着割裂着自己的心,“还要我说吗?你太想当然了,云泽,这一切都是你强加给我的。
你自己算算我们才相处了多久,在容出现之前我都不认识你,我的记忆里没有你,你让我如何爱你?爱情于我而言不过是虚无的幻想,如果说我有为你动心过,那么现在我已经清醒了,你也醒醒吧,我们都不是彼此命里的人,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让我一个人好好地过吧,我贫穷,我寂寞,我孤独,我没人疼没人爱,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再强行将我拉到你和莫家混乱不堪的是非里去,可以吗?”
“四月!”莫云泽额上青筋突突地跳,一双眼睛就如要噬人一样,“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话足以杀死我?你明知道梅苑那个地方是我的坟墓,你还把我往那里推,我只要一走进梅苑,就感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腐烂,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也无动于衷吗?四月,颜四月!即便你不爱我,你也别这么作践我啊,我这么对你,就差没把心掏出来,你竟然把我的感情当泥一样地踩在脚下,颜四月,你一定要我恨你吗?!”
“你恨我我也没有办法,我不能违心地说爱你,爱情不是这么轻贱地挂在嘴边的,爱情是两情相悦,不是一厢情愿!”
“轻贱?你觉得我轻贱?”莫云泽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随你怎么想!”四月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激动,她的薄唇透出浅浅的乌色,“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后天你就要结婚了,好好地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吧,你都是要做爸爸的人了。
”
她还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目光突然像濒临死亡一样,整个地涣散了,他消瘦的脸在路灯下亦仿佛是被定格的遗像,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死了,他真的就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死了,再也没有活过来的可能了。
“颜四月,我恨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