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颔了首,才续续写道:“此番行事,实难详告,我且说与你相关的。
庐清会封你口信,许有内情,你丹田有印,心脉也有毒症显象,想你昏厥那时,圣人是在你身上下过毒的。
”
他只写到这儿便停手,默默打量着周朝云隐没在夜色里的脸颊,坤泽面色冷淡,低垂着的眼睫颤得细密,正当喑以为他没摸清,刚想再写一遍时,周朝云轻轻“嗯”了一声。
“难过吗?”他问。
周朝云在他手心挠挠:“不了。
”
喑叹了气,想了想还是没揉周朝云的头,只握着掌心温热的指尖踌躇片晌,又写:“有借有还,庐清会肯借你出来,定是有朝一日要讨你回去的,这眼耳喉疾,必不会无药可解。
我行过三界,寻到一方耳药,谄佞之言我不多讲,你若信我,便服下它。
”
窗外雨声渐萧,周朝云迟迟不作回应,喑喉中一紧,心也渐渐悬了起来,“不信吗?”
“不信。
”
没有半点儿迟疑,周朝云写罢,又扯给他一抹惨淡的笑,“但我没有退路了。
”
喑从里怀摸出一支小小的丹瓶,翡翠制的,成色很好,打开瓶塞时他还欣然惦念着,若是找人磨一只这样成色的翡翠镯子来,戴在周朝云腕上一定也很漂亮。
不多时,两人间药香充盈,周朝云神色虽淡,却仍看得出是在暗暗嗅闻的,喑见他鼻尖耸动,遂贴心地将瓶口递到周朝云鼻下。
周朝云只浅浅闻了闻,没有多言。
他是剑修,对药实在不擅长。
他们相对无言。
咽下那枚丹药之前,周朝云执拗地拉过喑一只手,一字一句纂下遗书似的,“我生无所依,不比行将就木,只是觉得,死在你手里没有那么不甘心。
”
喑本想应他“我不会让你死”,周朝云却先他一步抽离了手。
行将就木?
他本该有着大好的前程的,可他漂泊至此,所谓临终所托,也不过这寥寥数字。
喑垂着眼,多道不出哪怕一个字来,他看周朝云那只夜里白得扎眼的手,心里万般愁绪,长吁短叹过,只剩下一句
他手、怎么忽然变得这样凉啊。
丹药这东西不太罕见,周朝云在庐清会里也吃过不少,他师尊好歹顶着个六界至圣的名头,以往待他不薄时,筑基升品能走的后门还是会带着他走走的,可饶是周朝云一个富贵人家用财力堆起来的药罐子,也没怎么吃过仙品丹药。
喑为他寻来的丹药足足七品。
虽然没生出丹灵,也是称得上一丹难求的仙品了。
没有内力作引,周朝云化丹的方式似乎只有睡觉,睡意朦胧的好几个时辰里,喑始终握着他一只手坐守床侧。
周朝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总归不太适应,三番五次试着避开,喑这回却难得的没顺他心意,而是执意与他交握着手,握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来。
周朝云数不清第几次睁开眼时,耳内竟有嗡鸣阵阵,他聋了四个多月,经不住这般喧阗,简直头痛欲裂,刚想扑到床边干呕一通,便感受到一双温热大手抚上颞骨
喑按着他额角揉了一会儿,才柔声问:
“听得见?”
有点模糊,但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