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了然。这年头,很多人担心被骚扰,也不想朋友圈被广告刷屏,都不肯随便添加微信。不过,“手机坏了”这个借口,实在是蹩脚。
他体贴地没有揭穿尹之枝,递上了自个儿的名片,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等年轻人离开,尹之枝将名片放入上衣口袋。
方才,她撒谎了。她的手机的确摔坏了,但并非没空去修。她去维修店问过了,这部手机已经超出保修有效期,维修费要一千多块。她一听,就默不吭声地回来了。
后来发现,手机坏了好像也没关系。她现在基本出不了远门,最多就在花园散散步,也没有要联系的亲朋好友……
没有手机,对生活也没影响,就干脆这么着了。
窗外,一片黄叶晃晃荡荡,飘落在一旁的座位上。
突地,尹之枝的脑髓传出一阵针刺一样的密集痛感,冷汗刷地下来,她抱住头,肿瘤压迫大脑,痛得她弓成一只虾米。袖管下滑,露出了一截带有留置针管的手臂,瘦得仿佛一折就能断。意识模糊中,她仿佛看到李护工心急火燎朝她跑来,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尹之枝已经躺回自己的床上了。打着吊瓶,浑身无力。窗帘拉了一半,日暮光芒洒在她眼皮上,有些酸胀。
旁边床位的阿婆有家人来探望。似乎不知她已醒了,一家人正在闲嗑。
“现在的癌症,真是越来越年轻化了,这么小呢……真可惜。”
“这么年轻怎么不去治啊?这要是我家孩子,砸锅卖铁也给她治。”
一个中年女子道:“治疗也要看是癌症早期还是晚期吧。晚期的基本是等死,折腾来折腾去,白受罪还治不好。”
一个年轻女孩反驳:“妈,话可不是那么说的,真到了那种时候,哪怕只有1%的机会能救活,父母也肯定会拼命救的。除非家里就剩她一个吧。”
“难说,谁知道别人家里是什么情况……”
尹之枝的眼珠缓慢转动了下。
她以前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躺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小疗养院里,心平气静地听别人议论自己。
正如数月前的夏天,被赶出岳家时,她没想过那是她最后一次走出那道门。
那时候太蠢,太自以为是。
以为那只是一次比往常严重一点儿的矛盾。以为等风波过了,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与她为敌,最疼爱她的那个人也会是例外。
就是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自己没了岳家小姐那层光环后有多惹人嫌,才会跌得那么疼。
从头到尾,就没有人跟她斗气。大家是真的不想再和她来往了,就是那么简单而已。
她一厢情愿的任性、撒泼打滚的求和,全是笑话。骄傲和笃定都溃不成军。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一个外强中干的懦弱的人。
全身上下,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堡垒的残骸可以固守。这是她最后一个可以躲进去的地方。
所以,必须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