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没走成。雨下得真大,倾盆的雨,砸得瓦窗响个不停。周澜全都听不到,耳边尽是段行粗粗沉沉的喘。好似这么些天,他在他这儿吃下的饭,长出来的肉与气力,都这雨夜使出来了。
他跟他说疼,也不管用,明明下边都湿透了,也还疼。
当时候他想,是因为段行要走,他舍不得才那么疼。后头知道有了丫头,他才想明白。他给他留了东西,教他时不时想着他,怎么能不疼。丫头生下来,果然像段行。
他是冬天生的她,怀的时候不怕,生的时候他也不怕。算着日子有了九个月,找了接生婆住进家里,对外说是他干娘。
卢家给的钱在这时候派了大用场,接生了丫头,那位年过五十的老太,还照顾了他近一个月才走。
没有奶,周澜就买母羊挤奶喂丫头,一点点养大她,给她留头发梳小辫,看着她小脸上段行的影子越来越多。
段行会不会回来不要紧,去庙里的时候,他只求一个,就是活。要段行在子弹底下活下来。他自个儿能把丫头养好养大,他不会像丫头的爷爷一样卖儿卖女。等她大了,他就仔仔细细给她挑个女婿。至于他自己,老了有女儿女婿靠,走了坟前有人拜,一辈子不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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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定跟他到城里的事儿,周澜从屋出去抱女儿。檐下竹椅没人,他头一转,笑出声来。拴在墙角的大黑正懒洋洋的打着盹儿,丫头仰着小脸正瞧它呢,转头见着周澜,跑过来。
先周澜一步,段行抱她起来,问她,“想骑大马不想?”小丫头片子哪知道他说的意思,给抱高了,紧紧抱住段行脖儿,可怜巴巴儿的望周澜,“爹。”
周澜朝她点点头,跟着笑骂段行,“你还想她喊你爹呢,吓着了还咋喊?”段行只管傻乐,碰她一头柔柔的发,心也跟着软乎乎的,挨到周澜跟前软声,“吓不着。”
“你抱着她,我拣点东西去。”
段行跟着他走进小屋,“拣啥东西?”
“待会儿上山,不得托前边李大娘顾她,她的小马、小鸡、小鸭得跟着一块去。”段行正纳闷啥小鸡小鸭小马的,周澜已经把东西从竹筐里拿了出来。
周澜会学点儿木匠手艺,跟丫头要这些木雕的小鸡小鸭小马脱不了干系。
段行接过来瞧,“雕得还挺像样。”
“那可不,雕不好刺了她的手,我也跟着疼。”
段行把个小鸭塞丫头手里,跟在周澜屁股后头出去,“啥时候有空,你也给我雕匹大黑呗。”
周澜笑着定定瞧他,“你几岁了,还要这个?”
“你管我几岁呢,我就是想要。”段行也臊,借着亲丫头的小脸掩,没敢跟周澜对视。周澜没说话,手悄悄在他腰上重重一掐,掐得他龇牙咧嘴的,才笑着出去。
到李大娘家,段行没跟着去,踩在个墙边石墩上,看周澜走了又回,拎出准备好的,要上山的篓子、草帽、刀。
周澜接过草帽就戴,系好颌下的绳,紧接着给段行戴,自然的不得了。段行低头任他摆弄,心里偷偷的乐,弄好后背上篓子拿上刀,锁好门两人一块从后门出去。
三年后的山路自然比三年前好走些,道上一路没什么人,段行走前周澜走后,很快到了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