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驱走了夜,迎来了晨,褚仁也刚好写下了最后一笔。
不知不觉间,一夜已经过去了。
褚仁揉着腕子,抬头望向窗纸中透出来的一丝鱼肚白,蓦然便有了一种心事已了的虚脱感。
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只想避开这喧嚣红尘,向云苍水茫处遁去。
褚仁恍惚地推门而出,清晨微寒的空气有一种呛人的味道。
薄薄的雾气,飘在青石路上,踏上去便散了。
空阔的街衢没有一个人,只有足音回荡,更增添了一分清冷孤寂。
褚仁信步走到太原城东门,刚好便到了开城门的时间,褚仁便茫然地随着那些晨起忙碌的贩夫走卒一起,出了城。
各人有各人的事,一出城,人流便散了,汹涌的人流变成了涓滴细流,最终,只剩下褚仁一个,茫然地站在长亭外,驿道歧路处,无人送别,也不知何去何从。
胸腹中闷闷的,心口的旧伤,突然绞拧似的痛。
褚仁心知不妙,忙自己按压腋窝的极泉穴和手腕的内关穴,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痛。
原本按压背后的至阳穴是最为有效的,只可惜自己一个人,够不到那个地方……褚仁自嘲地笑了笑,迈步前行,踏上了通往盂县的驿路。
十年未归,盂县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曾经的巷弄仍在,食肆仍在,连那间小小的文房店,也依然如故。
褚仁茫然地踱进去……又茫然地,捧着一匣纸走了出来。
转过街角,便看到“三姑姑”家的宅院,现今已经不知归了谁家。
只那株杏树还在,依旧枝繁叶茂地从墙头探出来,花已经落尽了,青涩柔小的果实结了一树,让人看着,就觉得心中酸苦。
出了县城,走在那黄土路上,任溅起的土染黄了鞋与裤。
不知不觉间,远处便出现了那株老槐树的身影。
小时候觉得这段路很长很长,现在却觉得这段路很短,还没有回忆完,便走完了。
褚仁把那匣纸埋在了那棵老槐树下,坐在树荫里,不想说话。
只静静地看着太阳由中天逐渐偏斜,周围的暑热,渐渐转成微凉。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也是坐在这里,等待傅眉回家。
但上天不会一再眷顾自己,让自己能把逝去的所有美好再重新经历一遍。
树还在,路还在,黄土还在,但是远远的,从路尽头走来的那个青衫少年,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生不死间,如何为怀抱[2]?”褚仁脑中,突然涌起了傅山的这句诗。
被改朝换代腰斩了一生的傅山是在不生不死间活着,自己此时,又何尝不是?前路漫漫,再也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事情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褚仁抬头望向老槐树那犹如冠状动脉的粗大枝杈,想着,若解开衣带,系上去,应该可以死了吧?不知道死后,能不能回到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