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府,“女帝”余毒未清,虽然渐渐地好了起来,终究是断了朝议,缩在栖梧宫“养病”,连女帝身边的西人亲卫也几日不见踪影。
宫中人无不惶惶。
尽管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究竟“天子”周身的沉闷氛围还是从栖梧宫扩散出去,渐渐蔓延到整个金乌城。
崔氏在京中的几处府邸被暗中监视,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便要报信宫中。
女帝临走时携带的信鸽陆陆续续飞了几只回来,传信幽、朔两州均有衣食不足数之情,让赵殷暗中查访户部派出的主事及崔平门生故旧动向,物资数额不少,很难短时间内全部销账,大概率还在京中,最好能尽快捞出,随銮驾直发漠北。
若实在不足,便另开了天子私库,动用从前昭熙凤君名下的商队购置物资,以西洋商队出关行商名义急速送至军中。
一并还有女帝亲手所书崔氏罪证,只等燕王回京,便可查抄崔氏家产,将崔家一网打尽。
“赵大人,明日下孤便要依阿姐的意思发兵亲征,到现在还没有赵小将军的信传来,孤担心……”
长公主不擅长政务,在揣度人心上却向来比女帝更妥帖。
“殿下,竟宁是活不成的,臣以为陛下也做好了准备。
明日出征,臣会随銮驾去往幽州,届时还请殿下关照朝中。
臣的人已经联系上了燕王,不日燕王回京,殿下的担子便能轻许多了。
”
梁国公的声音异常平静,为将者一早便做好了准备马革裹尸,他是这样,想来竟宁也是这样。
长公主却不这么想。
她取了茶具,亲手为赵殷点了一杯茶,道,“阿姐自通泰四十九年后便再未亲手执剑了,大人知道是为何?”
“臣不明,望殿下指点。
”
“因为阿姐心念冯文忠公。
”长公主倒出一杯奶白的茶汤来,“冯文忠公死于阿姐剑下。
而此刻的赵小将军,也不啻为死在阿姐手下。
”她轻声微笑,“阿姐要立赵小将军为后,可不是为了梁国公府的兵权啊。
”
长公主柔柔地笑,看起来温软婉约,很有些天家女眷独有的轻灵风姿。
“臣……明白了,多谢殿下点拨。
”
“大人明了便好。
”她又斟上茶汤,“大人明日便要出征了,孤以茶代酒,祝大人凯旋归来。
”
赵殷正谢了恩典,便有一小黄门匆匆跑进殿里:“陛下!陛下!燕王回京了,要求即刻见陛下!”
然而,十年不曾执剑的女帝腰里还是佩了一把青光宝剑。
这剑很重,乃是专为沙场马战所制,要想舞得随心所欲甚至还需要双手握持。
还是她从少年郎的甲上解下来的。
那时这剑上满是血污,几乎看不到剑锋。
此时女帝便高擎宝剑,在延平城下叫门。
“法兰切斯卡,如果不开,你就进去探探虚实。
我怕已经被漠北人吞了。
”
“好,还是老规矩,有危险就放血,我闻到味道就能找到你。
”法兰切斯卡没多问,径直下了马绕了开去,随后找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墙根,几下蹬墙,轻轻巧巧便翻上了城墙,消去了踪影。
“来者何人?”
“我才要问你们是何人,我乃圣上特使,奉圣人之命据守延平。
”女帝高声叫道,举起金牌,“开城。
”
不多时,一骑小将当先飞驰出城,身上衣袍褴褛,只有甲片包裹在身上,让他看起来还没那么狼狈。
这小将手提一杆长枪,身佩一柄宝剑,策马飞驰而来,在距女帝三尺远的地方勒马停下,验明金牌,确认身份。
他似乎是当年和竟宁一同受赏赴宴的。
小将盯着女帝毫无遮拦的脸看了许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何,正身已验明了吧?”女帝扬起头颅,正视对方的眼睛,“可能放行?”
何止是验明。
小将利落地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叩拜行礼:“参见陛下……!”再抬起头来,他已然是热泪盈眶,眼圈发红,“请陛下随末将入城!”少年人不敢托大,一手牵了马,一手牵上法兰切斯卡的马,高声叫道:“正身验明!开城放行!”待城门放下,便侧身避让,请女帝先入城。
延平城内全是赵竟宁的旧部。
来到城中,因着法兰切斯卡不在,女帝下马时忍着腿上剧痛,险些摔了下马。
城中门户紧闭,只有少数人马镇守城中,百姓都安置家中不得擅自外出,以免不测。
待到了城楼中,一群尚不知事的少年人围坐在一起,面有哀色,却仍在商议如何布防守城,看得女帝难受。
那小将这才跪下:“末将白连沙恭迎陛下圣驾!”众人一听是女帝亲临,一时忙行礼跪下,口呼万岁。
“都起来吧,朕原本也是避人耳目出来,别惊动了人。
”皇帝看起来显然也不太好,头上脸上全是沙子,连日兼程赶路,被朔风吹得早没了宫中娇养的滋润,头发枯草一般盘结在头上,只有一身圆领袍还算得上整洁,还是在幽州城找高南星借的,下摆甚至有些短,才刚到脚踝上一寸,“你们今年都多大了……?”女帝忽地问了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末将今年二十”“十六”“二十四”“十八”……都还正是最年轻少艾的时候,一个个熬红了眼圈,为了守住延平憔悴得很。
女帝心下叹气,面上只道,“城中兵马几何?粮草几何?现下如何布防?”
为首的白连沙赶紧地拿了军中账目来和女帝对了,道,“赵将军身领百人轻骑强袭阿勒泰山口……”
“他已经以身殉国了。
”女帝打断了小将,“若要许他一身清白,免不了诸位要死守住延平,反攻已被漠北人占领的清宁、怀远、崇华三地,重以阿勒泰至祁阴山南北麓为界。
待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