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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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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晴雯的性格,固然可以用不符合封建礼教规范来解释,但凤姐的性格表现,难道就处处符合封建礼教规范吗?王夫人不是可以容纳吗?对于晴雯的任性,凤姐就不像王夫人那么反感,当王善保家的下了谗言,勾起王夫人对晴雯的坏印象,王夫人向凤姐求证时,凤姐出言谨慎:“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的好。

    论举止言语,他原轻薄些。

    方才太太说到的到狠像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

    ” 至于贾母,她对黛玉、晴雯的性格只有好感。

    第七十八回当王夫人向贾母汇报了撵逐晴雯的事,贾母的反应是:“……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我的意思,这些丫头的模样、爽利、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晴雯原是贾府老仆妇赖嬷嬷买来的一个小生命,带到荣国府来玩,贾母一眼看中,十分喜欢,赖嬷嬷就把她当做一件小玩意儿,孝敬给了贾母。

     贾母是比王夫人级别更高的封建女主,按说对丫头更应有封建礼教方面的要求,但是她全面肯定晴雯,不但认为模样好,言谈也好。

    那天王夫人看见晴雯骂小丫头,她是陪同贾母进大观园的,贾母当然也看见了,那时候王夫人还根本不知道骂人的是谁,贾母却一定认出是晴雯,贾母却并不产生恶感。

    这就说明,曹雪芹的描写固然给阶级分析的评论角度提供了可能,但就他自己而言,他只在写真实的生活,刻画活生生的生命存在。

    他明点“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依我看来,王夫人对晴雯的生命不能相容,还是出于人性深处的东西使然。

    政治、社会、道德的理念与情感,对人与人的冲突固然起着作用,但人际间的生死悲剧,往往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使然。

    天真,就是无需后天训练,生命中固有的本能;烂漫,就是不加掩饰径直呈现。

    王夫人体现于晴雯身上的天真烂漫,就是本能地觉得晴雯讨厌。

     8 晴雯好比一盆才抽出嫩箭的兰花,被送往猪窝一般,宝玉对她的被撵逐,大惑不解,哭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 晴雯犯的是讨厌罪。

     无须其他理由。

    王夫人觉得她讨厌。

     如果是在一个阶层里,一个人觉得另一个人讨厌,一般情况下,也不能直接地把那被讨厌者怎么样。

    但如果是一个社会地位高权力大的人,对一个社会地位低又无权势可倚仗的人感到讨厌,那么,甚至无须调动政治、社会、道德的“道理”,只要宣布“你讨厌”,就足以致被讨厌者于窘境,于困苦,甚至于死地。

     权势者越“天真烂漫”,越不加掩饰,被讨厌的弱势生命就越接近灭顶之灾。

    好一个“本是天真烂漫之人”啊! 我读《红楼梦》,读到这个地方,总不由放下书,痴痴地冥想一阵。

     个体生命的苦楚处,是不能单独生存,他或她必须参与社会,与其他生命一起共处。

    俄罗斯十九世纪末的小说家陀斯妥耶夫斯基,他那部长篇小说《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我也是常在阅读中不由停下来,痴痴地冥想。

    曹雪芹写《红楼梦》比陀氏早,二者在民族、文化、时代方面的差异非常巨大,但他们在表现、探究人性这一点上,却惊人地相通。

    人类中现在仍然存在着侮辱与损害他人的强者,和被侮辱被损害的弱者。

    什么时候强者能收敛他们在表达对弱者讨厌时的那份“天真烂漫”和“不加掩饰”?靠什么来抑制强者以“讨厌罪”侮辱和损害弱者?革命?法制?道德诉求?宗教威严? 我会继续痴痴地冥想。

     惜春懒画大观图 1 惜春作画,常被认为是《红楼梦》中可以与黛玉葬花、宝钗扑蝶、湘云醉卧相媲美的一个场景。

    在由《红楼梦》文本衍生出的绘画、雕塑等造型艺术里,惜春作画被一再表现,例如天津民间艺术大师泥人张,就有惜春作画的情景泥塑,那作品大约创作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原作据说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它被一再地复制,当做高档工艺美术品出售,流传到海外,其照片也被当时许多报刊杂志广泛刊登,给我个人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现在一闭眼,还恍若就在眼前。

     记忆里,那作品的妙处,就是不仅塑造出了画案前捏笔凝神构思的惜春,还环绕着那画案,塑造出了一旁观赏的宝玉、黛玉、宝钗、湘云、探春等诸多的形象,个个独具与性格吻合的神态,而且布局疏密得宜,整体上氤氲出一种诗情画意。

     但是后来对《红楼梦》作文本细读,就发现其实在前八十回文本里,并没有一段文字具体地描摹出惜春作画的情况,更没有众人围观欣赏的那么一惜春懒画大观图个场景。

    只在第四十五回里,有淡淡的这么几句:“一日外面矾了绢,起了稿子拿进来,宝玉每日便在惜春这里帮忙。

    探春、李纨、迎春、宝钗等也都往那里来闲坐,一则观画,二则便于会面。

    ”再有就是第四十八回,李纨领着众人到了惜春那里,“惜春正乏倦,在床上歪着睡午觉。

    画缯立在壁间,用纱罩着。

    众人唤醒了惜春,揭纱看时,十停方有了三停”。

    有观画的交代,并无作画的描写,而且惜春显得惫懒不堪。

    那么,曹雪芹会在八十回后去描写惜春作画吗?书至七十四回,没等外头抄进来,贾府窝里斗,自己已经抄检大观园了,而惜春就“矢孤介杜绝宁国府”了,她的大丫头入画,在她坚持下被尤氏带走,这当然是一个喻意――“入画”已去,还能有作画的心情和举动吗?曹雪芹在后二十八回里,肯定更不会有惜春精心作画、众人围赏的描写。

     但是,惜春作画,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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