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水有一双长近三寸的漂亮翅膀,泛着一种湿润的金属光泽,湛蓝如海,两翅各有一道弯曲白纹,像太阳之下海面的反光。
波光粼粼。
它缓缓扭动着,玉面先生已掀开了车帘,那只凝水蝶煽动翅膀,似在为寒风雀跃欢呼。
冰天雪地里的蝴蝶,寿命最长只有两个月。
若两个月里它找不到孕育它的主人,就会变成一片干枯的残叶,凋落在寒风里。
它不知道这些,这样低能的小虫只会朝着那个方向飞,短暂的一生没有一点意义。
那未知的远方,灯火已尽,满街还有淡淡的焦灼气味,小贩收摊回家,酒馆摘帘闭户,四个剑客已经上了马车。
白岚的棺木已先一步运去荣城,顾清影只能在路边烧尽了纸钱,持剑三叩首,消瘦的身形在阑珊夜色中甚是孤苦。
柳无归想扶她一把,想抱着她,让她在怀里哭一哭,女道人却已自己站了起来。
她的眼眶泛红,但没有水气。
她还有她的剑——
然而一想到这把剑……
苏姑娘到底去哪里了呢?
在柳无归大喜过望,言说要万死以报答那位恩人的时候,顾清影半点描述也讲不出来。
只记得她指尖很冷,只记得她额上有伤。
顾清影抬起手,似在回想那道伤的样子。
马车里无人说话,方休和柳寂初在外头驾着车,缰绳在方休虎口缠绕两圈,紧紧的,勒得血液不畅。
方休喜欢深色,柳无归喜欢浅色,前者常年穿夜行衣,杀手来去在夜,久而久之就喜欢那样精练暗沉的东西。
但他的手腕上总要系一条红绳,用来辟血,在他看来,身上已有血红,便不会再受伤了。
虽然只是个意头,这些年来他受的伤也难数,不过红绳的习惯却留了下来。
他认识柳无归的时候十七岁,柳无归十五岁,现在八年已过,他还在成长,柳无归却一直是在消亡。
其实谁不是在消亡——
人的寿命有限,每过一天就离死近一步,只是柳无归的路短了些。
这样短暂的路使得任何风景都格外珍贵。
不用回头去看马车里,他也知道柳无归正在用如何深情的目光望着失而复得的顾清影。
那日岑江涛涛,柳无归一步扑在岸边,方休头一回知道他哭起来那么难听。
剑被他扔在身后,半身都被江水打湿,若非方休拦着,他定要跳下去做点无谓的打捞。
方休只当顾清影已经香消玉殒在岑江里,他很想高兴,可是看到柳无归这么伤心他就也伤心了。
最后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来,被他偷偷擦掉,上去拉起柳无归,却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
“为什么她比我还先死?”
柳寂初听罢便掩面避开那江面,方休握着柳无归的肩头,越发用力,那人却还是蹲下去捧起一汪江水,好像这里头还残留着顾清影的最后一缕生息。
马蹄声,车轴声,方休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