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女人,被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有的为财,有的为利,有的为了面子,有的为了个人私欲。
想要让五星级信用的国家民政部门证明他们的婚姻合法,得办理结婚证明。
为了这个,孟时回家了,不管是偷还是抢,他都必须把户口本弄到手。
蓬庐没有丝毫变化,孟时叩响铜制门环时觉得声音比以往沉重。
这半个月来孟瑞成按兵不动,孟时感慨地想,姜还是老的辣,最终料定了他要主动回家。
奏叔开了门,站在门口打量了下孟时,才慢吞吞开了口,“少爷,老爷等你很多天了。
”
孟时故作轻松地拍了拍秦叔的肩,说:“我这不是回来看他老人家了?我妈还好?”
“夫人还好。
江小姐陪着她去缝新旗袍了。
”
孟时默了下,笑道:“我去书房见他。
”
阳光斜斜照进了长廊,青石地面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孟时刻意放慢了脚步。
父母反对的话,他会在很一长时间内不再踏进家门半步。
决裂前的心情也是如此,半是甜蜜半是伤感。
长廊一侧是大块青石砖砌成的院墙,褐色木柱立在石杵上,那些雕成莲花的石杵有些许风化了,露出蜂窝状的石面。
他在一根柱子下蹲下来,小心拔掉石缝中的一茎野草。
青砖对缝的泥土中钻出两三只蚂蚁来。
他顺着蚂蚁忙碌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只死了的蝉螂身边聚集着更多的蚂蚁。
孟时想起自己曾经画过这样一幅画,画得生动有趣,却被父亲品评为不入流。
以花鸟虫鱼入画者,少有人选蚂蚁吧。
画者爱以梅、兰、竹、菊、牡丹、荷花为题,爱以老虎、狮子、麒麟为题,以游鱼为题,他只是觉得蚂蚁有趣。
孟时想不明白,为什么找老婆一定要找个能让孟家面子上生光的女人。
他骨子里讨厌孟家的面子。
还好,他对古玩有兴趣,否则孟家更没面子。
世代沾了文化气息,到他这里就变味了,孟家会被人评说后继无人。
他父亲自然最受不了这个,也和面子有关。
他站起身环顾天井,能得能听到脚下蚂蚁撕咬蟀螂的声音。
孟时慢慢地走向后堂。
中堂里那幅仿制画是他用超写实的手法画的国画,就像时下女孩子中流行的十书绣,比着格子一点点画成。
远看与原图一模一样,实际上毫无价值,
还不如扫描进电脑再打印出来的效果,那种更无瑕疵。
画这幅画还被父亲臭骂他一顿说他不学好。
孟时过了中堂,又过了一重天井进了后院。
书房门窗紧闭,空调外机冒着热气。
他踟蹰了下,往母亲卧室张望,想起秦叔说的话,母亲和江瑜珊上街去了。
这样也好,他并不想让母亲看到父子大吵的场面。
他叩了叩书房的门。
孟瑞成沉声说:“进来!”
孟时推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了口气,回身关了门。
孟瑞成正坐在电脑旁,白色真丝暗花的对襟大褂,斑白的头发,鼻梁上架着副眼镜。
他取了眼镜。
揉揉鼻梁说:“回来了?”
“嗯。
”
孟瑞成意味深长地说:“有事就回家了?”
孟时微微一笑,亮出手里的盒子。
他放在桌上笑着说:“我买了只香炉,想请您看看。
”
他早有准备,并不打算梗着脖子和父亲正面开战。
那种吵得翻天覆地的做法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用。
“斯文狐狸”的号不是白得来的。
孟瑞成重新架上了眼镜,眼里闪过笑意。
孟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不打算说破。
打开盒子,他将香炉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香炉不大,直径十厘米的口径,单手能捧在手中。
形制古朴,腹、颈、口线条流畅优美。
浅土色的炉身遍布着暗红铁锈红纹。
炉口一圈深紫红似铁锈的色泽。
孟瑞成拿出放大镜来观察上面的冰纹开片和炉底的支烧痕迹,片刻之后长吁一口气说:“多少钱买的?”
“您看值多少钱?”
“拍卖的话三十万起拍,拍得好,没准儿几十万、上百万都有。
”
孟时喜形于色,呵呵笑道:“我这辈子可能就能捡到这一回漏了。
五万块买下的。
”
孟瑞成也高兴起来,夸了他一句:“好小子,不错。
我孟家在古玩上的眼力还没失传。
”
“我从小在家就没看到过什么古玩,几幅字画罢了。
这些知识都是我从小在古玩街上泡着,在学校里学的!”孟时反驳了句。
孟瑞成看着儿子,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学文物鉴赏与考古专业是你自己选的。
一个喜欢古玩的人,如果看到珍品会想老饕似的。
阿时,从你捡的这个漏来看,你已经够鉴赏家的资格了。
不过,你对女人的鉴赏力可就差得远了。
你看这只南宋双耳炉,要是碎了一只耳,或是炉口有豁口,就没有这样的美感了。
”
孟时毫不犹豫地回答,“和氏璧雕成的玉玺砸碎了一只角也没有皇帝说弄另一块美玉重新雕一玉玺。
瑕不掩瑜!”
父子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坐着的孟瑞成并没觉得自己的气势矮了一截,站着的孟时也没觉得气焰就比父亲高。
针锋相对的话过后就是沉默。
孟时没有开口急切地向父亲说明冯曦的好,他只是用自己的沉默告诉父亲,他心意己定。
孟瑞成先开口了,他投降,因为孟时是他儿子。
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照片放在桌子上,一语不发。
他看到孟时只瞄了眼那些照片,浮起讥讽的表情。
“你觉得会是谁干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是瑜珊。
她好胜,虚荣心强,圆滑世故:她看上孟家、看上你都情有可原。
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会在很小的时候熏染出孟家的书香气。
你没有这样的特色,你难道可以自信地不到国家机关上班?”
“既然一个好胜、虚荣心强、圆滑世故,把孟家看得比我这个人更重的女孩子你都能接受,为什么不能接受她?”不是江瑜珊会是谁?一孟时脑中飞快地过滤着有嫌疑的人,随口反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