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冯德胜自背后匆匆赶上来,凑到御辇前一看,脸上已带上了苦笑。
他弯下腰来,伸手撩起帘帐,对里头的人说:“见过太子殿下。
”
睛空一声霹雳!
我还松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傻啊!
我就知道,皇后不去皇帝怎么会去!
礼部尚书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耳中只听见一团乱糟糟的声音:
“太子?皇上呢?”
“中秋祭祖怎么办?”
“算了算了,太子乃国之储贰,也行也行!”
这些杂乱的声音中,还有属于七岁太子的不满怒斥:
“孤也想和父皇母后一起去玩,结果被父皇灌醉了绑在这里抬来祭祖!就这样孤还没乱呢,你们乱个什么劲,简直愚蠢!”
宫内在热闹,宫外也在热闹。
灯火游龙,烟花绚烂。
人潮之中,邵劲牵着徐善然的手,带她前往郊外的水帘洞。
据说那里终年水滴潺潺,若有爱侣携手自水下走过,便如这帘拢一样生生不息,断断不绝,恩爱不疑,白首与共。
他们来到了这里,排在人群里,穿行过那薄薄的一层水帘。
落水如乱珠,叮咚落在两人的颊上,手上。
他们相视一笑,继续向前。
天空飘来了一片薄云,霏霏细雨迎面扑来。
徐善然撩了一下额前湿发。
邵劲本来没感觉到下雨,见着了徐善然的动作才恍然大悟,连忙殷勤撑起伞来,遮在妻子头顶。
徐善然侧头一眼,潋滟浮光,似水横波。
她的手抬起来,覆盖在邵劲撑伞的手上,再合握。
伞稳稳地横着,走得远了,入了夜里。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我修了整整一辈子。
终与你一生一人,携手执伞,风雨同行。
2015.09.27
楚寒衣青
出版书番外盛世江山
宫廷的生活并不总是那么有趣,但邵劲这个皇帝总能从中找到乐趣!
为此宫中的侍从也不知道是该说这个皇帝好伺候,还是说这个皇帝不好伺候……
但对于徐善然,这座深宫中的唯一的女主人而言,她觉得自己的丈夫,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不管生于微末还是成了万万人之上的皇帝,他总是有一点和旁人不相同的东西,比如……
又是落花好时节,青梅树上却刚刚缀上雪白的花朵。
黄绿色的树叶中,条条银丝瑞气万千地垂下树梢,在微风中飘荡。
上朝的时间刚过,邵劲就兴冲冲地拿着一本黑色软皮的书籍大步踏入徐善然的宫殿中。
冯德胜也是已经习惯了,自顾自地带着一群小太监跟在邵劲身后,到了宫殿前也不让人通报也不全数进去,把人都放在门口守着门后才静悄悄地往里走。
他还没有走到内殿,就听邵劲兴致勃勃地说:“善善,你来看这个……”
徐善然正在殿中处理宫务。
厚厚的一摞本子就放在她的桌面上,处理完的放左边,还未处理的放右边。
现下右边的已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本,而左边的堆放处,殿中的女官正仔细地将那批阅过的折子按照各宫殿处一一归纳整理。
邵劲的声音总是比人更先来到。
他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在徐善然的眼前,徐善然就听见了他洪亮的声音。
等他拿着东西快步走了进来,本坐在殿中处理宫务的徐善然已经唇角含笑,从临窗的暖坑上坐了起来。
伺候在殿中的女官就像跟在冯德胜身后的太监一样,特别有眼色地静悄悄退下,将时间与空间留给帝国身份最高的一对夫妻。
邵劲完全没有在意旁边的人做了什么,他一进宫殿就献宝一样将手中的书递给徐善然,说:“善善你看这个是什么?”
徐善然接过了邵劲手中的书。
这是一本相较于平常书籍稍嫌厚实的书本,封面是黑色的,左右开口竟也与平常的开口不同。
徐善然略一沉思,再看那上面一个一个的字母,就笑道:“可是海外那些异族人的书籍?”
邵劲对于徐善然会认得英文一点都不惊讶。
早在最开始他想使用英文在妹子面前炫一下的时候就被一语道破、结果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这件事你以为他会说吗……总之邵劲在那一次之后就一点也不敢小觑妹子的学识与见识了。
不过多年青梅竹马又多年相濡以沫,邵劲对于徐善然的了解也是与日俱增,好比他现在就知道了,妹子虽然懂得英文这门语言,但并不会说。
而他手中的这本书籍,就是他派去海外的人找回来的英语初级入门教程!
关于这本书,邵劲一开始的思路很正常,其实就是想培养一些会说西方语言的海外通商人才。
但是当初级入门的课本辗转来到邵劲手中的时候,他灵机一动,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假设他和徐善然都会这门语言,然后就可以借此沟通一点不适合別人听到的话,比如说各种各样的告白啦什么什么的!还可以用这种语言直接写鸿雁传书保证大家都看不懂!妹子再也不会拒绝他的甜言蜜语,因为別人听不懂!老臣再也不会在殿上颤巍巍地建议“陛下不可沉溺后宫“、“陛下不可专宠一人”了,因为他们看不懂!想想简直要感动哭了好吗!
当了个皇帝和自己老婆相亲相爱竟然还要被人指手画脚,每一次都想像个昏君一样把他们全部都给干掉!
邵劲内心的活动徐善然完全听不到,但这并不妨碍徐善然了解邵劲的意图:对方想让自己学习这门新的语言。
说实话,徐善然还真挺有兴趣的。
自小是公侯嫡女,徐善然虽最终未必如意,但就算在最惨淡的日子里,她也确实都没有缺衣少食过。
金银玉器什么的,哪怕再是珍奇绝世,也都已经看厌了、玩厌了,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只有那些并不了解的东西与知识还能勾起徐善然的兴致。
所以当邵劲说起学一门新的语言的时候,徐善然不止欣然答应,还确实立刻就开始进入了学习状态。
这一下子整个坤宁宫中的宫女太监都看着皇后娘娘从早到晚地手捧书卷爱不释手,常常会从一天的早晨读到这天的深夜。
殿中的宫女太监为了迎合徐善然的喜好,同样争相学习这门邵劲带来的语言。
因着徐善然常做练习,所以他们不管是干什么也都爱念叨上一两句那别别扭扭的话。
仅仅几天的时间,这一项新的学习就风靡了整个宫廷,连邵劲身旁的冯德胜都被感染,努力学了好些打招呼的用语和邵劲对话,让本来小算盘拨得当当响的邵劲简直傻了眼。
但这时候他难道还能跑去和徐善然说“你别教他们,我让你学是为了闺房乐趣”吗?虽然邵劲一向觉得自己在妹子面前没有什么脸,但这样子挑白了说也真的太丢人了好吗!
他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正面撑着一张笑脸说着好好好,反面就连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徐善然多多少少感觉到了邵劲的状态。
她不明白邵劲的想法,但不明白的事情能够问明白,床笫之间,她只旁敲侧击地打探了那么两下,就从嘴上没有把门的枕边人口中得知了对方的想法。
她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索性抓了被子盖过头顶,不去理会身旁那个傻子了!
这一下子唬得邵劲连忙安抚妹子,又是隔着被子轻轻地拍,又是拖长声音叫:“善善……”
好歹把人从盖过脑袋的被子里给挖了出来。
这样的闹腾让徐善然鬓发散乱、脸染红晕。
就算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每每看到这个样子的徐善然,邵劲还是会觉得怦然心动。
他忍不住伸长手臂环抱住了她,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
心跳就从那个人的胸膛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徐善然埋首了一会儿也暗自觉得有些好笑,她其实并非脸皮那么薄的人,只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许就真的在日日夜夜那些微末小事里,忍不住情生意动、心旌不定。
她被邵劲揽在怀中,感觉就像是置身于一处温度恰好的暖炉之中,心肝脾肺简直无一处不熨帖。
迷蒙的力量开始在身体里积累,徐善然忽然抬起脸,倾身亲了邵劲那么一下,宛若蜻蜓点水的嬉戏与林中女郎的回嗔。
一触即分的亲吻之后,徐善然在邵劲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埋首回他的胸膛,只唇角在没人看得到的地上,悄悄地挑了起来。
风靡整个宫廷的外语学习在两个月之后即告终止。
并不是因为已经有老臣上朝来痛心疾首地表示邵劲败坏天朝上国的威风或者“上纲不正、下纲倒逆”,而是因为……经过了两个月的学习,徐善然已经准确地掌握了邵劲带来的这门外语,且通过数次召见这门语言的国家使臣,把口语的这关都给过了!
邵劲都给她跪了!这究竟是什么样的语言天赋?
出于某种不需要言说的骄傲和得意,在又一次会见外国使臣的时候,邵劲直接带上了徐善然。
这一次会面并没有那么正式。
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白种人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御书房。
他一跨入御书房,就看见上首坐着的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
他们身上穿的丝绸、戴的宝石,周围精工雕琢的家具和光滑如新的瓷器,每一样都让这位外国来的使臣两眼放光。
他在太监的提示下作了一个揖礼,直接用本国的语言开始冲邵劲和徐善然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
邵劲和徐善然都无言以对。
这世间最惨的事情之一,也许正在于两方交谈,其中一方以为另外一方听不懂所以满嘴跑火车;而另外一方实际上听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
徐善然侧了侧头,她低声对邵劲说道:“什么泼皮破落户,也被堂而皇之地领了进来?”
本来听了对方开头两句话就知道对方压根不是什么正经国家使臣而心怀怒气的邵劲差点笑出了声!
他也轻声对徐善然说:“可能确实是泼皮破落户……”
“陛下的鸿胪寺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徐善然说。
“怕是怪不了他们。
”邵劲努力按了按上扬的唇角,“你不知道,国外现阶段也很混乱的吧,他们那边的社会比我们这边自由很多,像这种外交文牒,他们那边可以由私人直接购买的……”
“竟有这样的事情?”徐善然挑了眉梢,神色间有些许不信。
“真的。
”邵劲觉得这样子的徐善然看起来特别鲜活,还有一种知识储备终于压倒了妹子的满足感。
他说:“这祌情况在海外绝不是先例,但最近几年真正比较大、比较安定的国家也好多了,剩下那些还陷在战乱里的就……”
邵劲不用把话说完,徐善然就理解了。
战乱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何况拿钱买一个小文牒?
帝后闲谈了几句也就不再说话,只听着面前的人天花乱坠地吹嘘着自己国家的军队和财力,然后表示要从这里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