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绮年眼眶发红,将头靠在父亲的肩上。
终于,蓝天中出现了一个黑点。
傅承勖原本靠着车站着,见状直起了身。
那黑点飞快变大,变成了一只银白色的大鸟,带着轰鸣声,朝着跑道俯冲而来。
宋绮年和陈教授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飞机轻盈灵巧地降落在了跑道上,又沿着跑道滑行了一段距离,调了个头,驶到了停机棚门口。
舱门打开,机舱人员探了个头又缩了回去。
紧接着,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女土从机舱里走了出来。
她迫不及待地朝下方张望,目光落在宋绮年身上,整个人霎时定住。
紧接着,一对年轻男女也走出了舱门。
那是陈维仪和她未婚夫刘君。
两人扶着朱慧群走下舷梯。
陈炳文轻轻地“哎”了一声。
宋绮年立刻扶着他朝飞机走去。
傅承勖没有凑上前。
他遥遥望着那两拨人终于走到了一起,望着宋绮年扑进了朱慧群的臂弯里,听到她发出了那一声在胸膛里憋了许多年的呼喊。
“妈妈!”
这一夜,陈家的小院里灯火通明,那欢快的气氛和连绵不绝的说笑声泉水似的汩汩地往外冒。
一家人笑完了哭,哭完了又笑。
朱慧群一直没有松开宋绮年的手。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大女儿的脸,端详着她,好似她是一张怎么都看不腻的名画。
宋绮年和妹妹陈维仪一看就是亲姐妹。
妹妹的脸更圆润些,身材略丰满些。
成长经历的不同,让陈维仪浑身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神态单纯,倒是衬得宋绮年更加成熟干练。
宋绮年将自已这些年的生活描述得很好:宋家夫妇将她收养,视作亲生,还给她留了大笔遗产。
“真是活菩萨!”朱慧群感激不已,“我明天就去雍和宫,给宋家两口子上高香!佛祖保佑他们二老来世福禄双全,一世安康!”
宋绮年继续道:“我后来做了一门小生意,日子过得很好……”
“小生意?”陈维仪笑道,“我特地找在上海的同学打听过。
姐,你在上海可有名了!找你做衣服,还得排大半个月的队呢!”
朱慧群又道:“你弟弟给回电报了。
他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到时候一定尽快赶回来,和咱们团圆。
”
“我也盼着能早日见到他。
”宋绮年满心欢喜。
陈炳文拉着傅承勖和准二女婿刘君在屋檐下喝酒。
小刘是个白面书生,不胜酒力,很快就东倒西歪。
傅承勖只得挑起大梁,又是陪酒,又陪着陈教授东拉西扯。
陈教授感慨:“我这辈子,从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傅承勖敬酒:“陈教授,恭喜您全家苦尽甘来,团团圆圆。
”
陈教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头子,少喝点!”朱慧群的叱喝声自屋内传出,“喝醉了又发酒疯,就滚去大门外睡!”
陈教授忙掩住酒杯,低声对傅承勖道:“你这准丈母娘在学校里工作了十多年,厉害着呢。
你心里得有点儿数。
”
傅承勖忍俊不禁。
朱慧群对傅承勖简直不能更满意。
尤其当她得知,傅承勖父母长辈都已不在人世时,一边替他感到遗憾,一边替自已的女儿不用伺候公婆而暗暗庆幸。
只是她和陈炳文一样,想到大女儿婚后有可能随丈夫去美国,又要两地分隔,有些不痛快。
但这些小事都没有影响到一家人团圆的喜悦。
今夜,宋绮年自然留宿陈家。
大概是之前太过激动,宋绮年送傅承勖出门的时候反而很安静。
像一个狂奔了十里路的人,终于停下来歇一口气。
这下倒是轮到傅承勖絮絮地说个不停了。
“我有一些打算,要看看你和你家里人的意见。
”傅承勖说着他对将来的安排,“等北平的事料理清楚了,我们肯定要回上海的。
我要建立一个总办事处,你店里的生意也不能再耽搁了……”
宋绮年心不在焉地应着。
有一股强烈的情绪正在她的胸膛里膨胀,就像一枚深埋在土里的种子,终于等到了一场大雨。
“……看你父母的意思,都很想跟着你去上海住一段时间。
你现在住的地方太小了。
贝当路上新修了一个电梯公寓楼,我在里面拿了四个单元。
如果你父母不嫌弃……”
宋绮年没吭声。
“我只是想照顾一下二老。
”傅承勖解释,“这是个好机会。
我知道虽然他们表现得很喜欢我,但心底还是不放心的。
我想取得他们的信任……”
终于,心中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而出。
宋绮年轻声道:“我爱你。
”
“……让他们看到我对你的真心……”傅承勖的话戛然而止,停下了脚步。
宋绮年仰头凝望着他,目光盈盈如水。
她明确了自已的感情。
是的,她爱这个男人。
这个曾背着她走过旷野,和她在寒雨中分享一块馒头的男人。
这个远渡重洋找到她,忠诚地守护在她身边的男人。
这个对她倾注资源,将她高高托举起来的男人。
这个陪她看满城灯火,帮她找到了家的男人……
她爱他!
今夜月色极好,照得宋绮年的面孔晶莹,如盛着月光的白莲。
对于傅承勖来说,在这世上,没有哪一刻,比得过心爱的女人凝视着你,说爱你。
傅承勖深深动容,一把将宋绮年拉入怀中,低头吻住。
他们紧拥着彼此,直到不能呼吸。
这一刻,两人都有一种就此天长地久的感觉。
次日,天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