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绮年没有在江映月身上看到新的伤痕,这让她心底隐隐松了一口气。
“裤腿放量我觉得正好,这样看着有些太宽大了,但是走动起来就正合适。
”宋绮年调整着衣服,“但我觉得衬衫还可以更短一点。
您腰短腿长,天生衣服架子。
”
江映月照着镜子,不停变换姿态。
看她的表情,对新衣服十分满意。
“很难吗?”江映月问。
宋绮年道:“只是改短,很简单。
”
“我是问,做一个裁缝,独立开店的裁缝。
”江映月朝宋绮年看了一眼,“上海但凡有点名气的裁缝大都是男人。
想要在被男人统治的行业里占据上游,不容易吧。
”
“我才刚入行,还是底层的小鱼虾呢。
”宋绮年道,“不过,天下绝大部分行业自古都被男人统治,女人们进入其中都不容易,更别提取得好成绩了。
”
“我昨天打听了一下你,宋小姐。
”江映月别有意味道,“你在‘小巴黎’的所作所为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你真的差点烧了他们家铺子?”
“我只烧了我做的几件衣服罢了。
”宋绮年蹲了下来,将裤脚一点点用珠针别起来,“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换一种不那么……激烈的方法去抗议。
不过我并不后悔和李家决裂。
”
“这不怪你。
”江映月道,“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就该勇敢反抗。
而激烈的抗议才更容易被听到和重视。
”
宋绮年立刻想起冷怀玉身上的那把火。
她定了定神,道:“可是同行们都认为是我有错。
行规,徒弟不能这么反抗师父。
”
“去他的行规!”江映月冷哼,“这些破规矩一直由男人说了算,全都是向着他们的。
你可知道,就连我这样的歌星,我的唱片分红份额居然只和一个普通男歌手一样多!我和那种没名气的男歌手,哪个给公司赚钱更多?”
“当然是您!”
“我也是这么和公司老板说的。
”江映月气愤,“但那些男人告诉我,这就是行业规矩,女人就是不能拿得比男人多!”
“捏住了我们的钱,也就捏住了我们的自由。
”宋绮年低声道。
“你说得太对了,宋小姐!”江映月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宋绮年,“所以你得好好努力下去。
我已经自暴自弃了,可你的前途很好。
我最高兴看到女人踩着男人的脸做出一番事业了。
”
说到这里,江映月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
“就像是看到……自已有可能过上的人生吧。
”
看来这一只夜莺住进金笼子时,也曾有过一番矛盾挣扎。
她并非迫不及待地寻找了一个归宿,而是经过一番权衡,做了取舍。
这样一来,宋绮年都为自已将要偷孙家的画而有点抱歉了。
虽然那幅画和江映月毫无关系。
屋内的灯突然齐齐熄灭。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它们又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江映月问。
女仆道:“十二号人家的电箱坏了。
电力公司正在抢修。
估计是影响到咱们家了。
”
“别他们家的修好,咱们家的又坏了。
”江映月嘀咕。
话音刚落,孙公馆的灯又闪了闪。
江映月紧抿着嘴,不再多言。
宋绮年将衣服收好:“江小姐,我这就把衣服拿回去修改。
您还有什么要求?”
“就这些了。
”江映月道,“你的店什么时候能收拾好?”
“只要没人再上门捣蛋,这几日就能打扫干净。
届时一定请您过来喝茶。
”
江映月点头微笑,吩咐女仆:“送宋小姐出去。
”
宋绮年跟着女仆走出了卧室,低声道:“我还是从侧门出去吧。
”
侧门就是仆人们和身份低微的客人走的门。
在讲究的大户人家,宋绮年这样的裁缝本就该走侧门的。
只是孙公馆是外宅,规矩没那么多。
女仆觉得宋绮年很识趣,带着她从副楼梯一路下到了负一楼的工作间。
孙公馆是标准的洋房结构,厨房和下人的工作间都位于半地下室。
这里逼仄阴暗,空气中充斥着油烟气。
时间已快中午了,厨房里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虽然家中只有江映月一个主人用饭,但厨娘还要为佣人和保安准备十来份午饭。
女管家将领路的女仆叫住:“今天中午吃锅子,太太在哪儿用午饭?你赶紧去问一下。
”
宋绮年趁机对女仆道:“抱歉,我想用一下洗手间。
”
女仆朝洗手间的方向指了一下,又指了指后门:“你待会儿就从那儿出去。
”
说罢撇下宋绮年,上楼去了。
宋绮年进了卫生间,注视着手表。
秒针走到正点那一瞬,整栋孙公馆的灯全灭了。
只是这一次,电力没有立即恢复,陷入黑暗的工作间很快乱作一团。
厨房的帮佣切伤了手,女仆把水洒在了地上。
两个男仆相撞,托盘里的茶具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快去库房把煤油灯取出来!”管家急忙吩咐,“你们两个,把地上收拾了!”
两个男仆刚刚走进库房,只听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库房的门合上了。
不光如此。
为了防止下人偷拿库房的东西,库房的门上装的是一把球形门锁。
这锁偏偏在这个时候卡死了。
管家前去救援,不料手忙脚乱之下,钥匙又折断在了锁眼里。
混乱之中,无人留意到一道黑影窜上了楼。
今日天色本就十分阴沉,随时可能下雨,停了电的大屋内一片昏暗。
宋绮年一袭黑衣,顺着副楼梯来到顶楼,从一扇天窗钻了出去,爬到了房顶上。
孙公馆有两根烟囱,都没有盖子。
宋绮年将缓降装备固定在烟囱口,顺着烟道滑了下去。
早在慈善酒会失手后,他们就立刻制定了新的计划。
就那时,宋绮年提出可以从烟囱进入。
“院子里有狼狗,侧厅的门口有一个保安站岗,但是烟囱没人守着。
”宋绮年指着图纸道,“侧厅的烟囱直通楼顶,烟囱道也很宽,我完全可以钻进去。
”
“会不会有点太脏了?”傅承勖有点嫌弃。
“应该还好。
”阿宽道,“孙公馆修好后一直没住人,直到孙开胜和江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