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认为她死了,我们但凡尊重她,就该听她的……”
砰的一声,袁康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两个徒弟闭上了嘴。
袁康拿起那件旧旗袍,就着灯光仔细看针脚。
可惜这件旗袍应当是那女人随手偷的,艳俗无比,毫无特色。
那顶假发倒是更有研究价值。
它是在匆忙之中被扯下来的,夹子上缠着几根黑发。
黑发不长,有着波浪弧度,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发胶香。
那个女孩当初一直羡慕画报上那些摩登女郎们的卷发。
他还撞见她偷偷在房间里学着烫头发。
“酒馆里的人怎么说?”袁康又去研究那把枪。
大双道:“跑堂的说有一对男女路过,从后门走了,没看清模样。
他们有人接应,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伙计没看清车牌。
”
袁康摩挲着那把枪。
这是一把任何男人都会爱不释手的步枪。
雷明顿是很有名的美国货。
这枪款式很新,做工非常精细,而且看得出没有使用过几次。
这把枪肯定价值不菲,而且全上海拥有这枪的人不会很多。
“什么牌子的车?”袁康问。
大双答不出来。
“凯迪拉克!”小双得意道,“我查看了地上留下的车轮印子。
”
小双记性好,心也细。
她的各种知识储备在千影门里是头一份。
袁康点头。
高级的美国轿车,值钱的美国枪,摩登的卷发……
如果真的是她,那她离开了自已后,过上了她一直向往的摩登的生活。
可那个男人是谁?
“拿这枪去老鲁那里问问。
”袁康吩咐徒弟,“这种枪在国内不多见,也许他会有头绪。
”
大双应下。
“再去查查轿车。
上海开凯迪拉克轿车的有钱人也应该不会很多。
”
小双迟疑了片刻,也应下。
“去吧。
”袁康摆手。
两个徒弟无声退下。
袁康自怀里掏出了怀表。
表盖相片里,少女依旧巧笑倩兮,猫儿似的双眼似乎能说话。
袁康将怀表合上,紧紧握住。
冷怀玉的事虽算不到宋绮年头上,可事故毕竟是在宋绮年的店里发生的。
次日,宋绮年还是准备了一份礼物,上冷家赔礼道歉。
不出宋绮年所料,冷怀玉收了礼物,却没见她。
可这事还没结束。
冷怀玉有个弟弟,今年十五岁,正是鬼神都烦的年纪。
也不知道冷怀玉昨日回去后对家人说了什么,冷少爷居然带着几个小伙伴,往宋家的院子里丢臭鸡蛋和潲水。
那时宋绮年正把两位客人送出门,一股黄汤从墙头被泼了进来,客人们险些被潲水溅了一身。
宋绮年追了出去,就见冷少爷带着一群少年一哄而散。
宋绮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可见冷怀玉心胸狭隘、尖酸刻薄,并非为了迎合覃凤娇而故意为之,而是家风就是如此。
本以为冷少爷闹了一次便算了。
没想就在柳姨骂骂咧咧地打扫院子时,又有一堆垃圾越过高墙从天而降,险些砸在柳姨头上。
墙外传来一阵哄笑,继而是脚步声飞速跑远的声音。
柳姨站在门口破口大骂:“没家教的小赤佬!不长毛的兔崽子!看你们哪天折到老娘手上,不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四秀也不理解:“冷家不是收了小姐的赔礼了吗?怎么还来闹事?”
宋绮年道:“为什么?这不摆明了就是故意欺负咱们吗?”
没想冷少爷好似玩上了瘾。
第二天又过来了两趟,泼了两桶潲水。
柳姨虽然时刻警惕着,但到底年纪大了。
等她追出去,那群猢狲早跑远了。
这么一来,不光院子里气味难闻,客人们也一时不敢上门来。
柳姨勃然大怒,打算从娘家叫几个年轻力壮的子侄过来,等冷少爷来时好好较量一番。
宋绮年将她劝住:“他是官员家的少爷,我们是平头百姓,要有什么闪失,我们可赔不起。
”
“那就让他这么闹下去?至少也要告诉傅老板,让他想办法。
”
“我会和傅先生商量的。
这事你暂时别管了。
”
柳姨等着傅承勖出手,好好整治一下那群兔崽子,可傅承勖那边毫无动静。
冷少爷反而天天上门捣乱,去学校上课都没这么积极。
宋绮年这两日也一心赶工,把江映月定的两套衣服做了出来。
她给江映月去了一通电话:“江小姐,您的衣服大致做好了。
您上身试一试,不合适的地方我好修改。
您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过来一趟。
”
“我明天抽空去你店里吧。
”江映月道。
宋绮年为难道:“我当然欢迎您来。
只是最近店里……有人上门捣乱,不是很适合接待客人。
还是我上门为您服务比较适合。
”
“怎么?”江映月道,“谁在找你的麻烦?”
宋绮年叹气:“还不是那位冷小姐。
她把前两天那件事怪到了我头上,受了我的赔礼,却还是让她弟弟来捣乱……那孩子年纪小,我又不好和他较真,更不敢伤了他……算了,这事和您无关。
您看试衣服这事……”
“那你过来吧。
”江映月退让了一步,“我明天上午在家里等你。
”
宋绮年挂了电话,发觉今日外面吵得特别厉害。
四秀满脸通红地冲进屋,找宋绮年告状:“小姐,冷家人太过分了。
你听听他们都在骂您什么?”
原来这冷少爷见闹了几日,宋绮年连面都没露,觉得很没面子。
他听了一个同伴的主意,一伙人编了些淫词秽语,在门外大嚷大叫。
“臭婆娘,装什么装?什么服装店,我看就是个私窑子!”
“成日露胳膊露腿的,还不就是为了给男人看吗?”
“赶快出来,让我们冷少爷好生看看你!”
“呸!一把年纪的老女人了,打了霜的茄子。
本少爷才不稀罕!”
柳姨气得浑身颤抖:“不行!今天不打破他们几个脑袋,我就……”
宋绮年一把将柳姨拉住,又将四秀叫了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柳姨和四秀双目放光:“真的?”
“我和傅先生都安排好了。
”宋绮年道,“本想着民不与官斗,能息事宁人最好。
偏偏这冷少爷这么不识趣。
那就让他尝尝什么才叫‘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