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都在疯,只有他一个人还困在循规蹈矩的壳子里,痛苦地扮演着好人。
他为什么就不能疯呢?
为什么所有的责任都让他一个人来扛,其他人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
那天晚上,他抱着自弃自厌的心情接了梁茉莉的电话。
她说她来南城了,想见见他。
孟津予去了,他们在花园的广场上放了一场烟花。
仙女棒点燃的时候,梁茉莉拿出了一根烟递给他。
在那个时刻,那根烟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一旦接过就无法回头。
可孟津予已经不想回头了,他知道梁茉莉这个女人轻狂,嚣张,低级,也知道她来撩拨并非出于真心。
孟津予见过太多她这样的人,自私自利,唯我独尊,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所有行为的动机都只是为了取悦自己。
对于孟津予来说,她和周红,和孟昌河都没有什么区别。
可正是因为她不是好人,孟津予才能在她面前得到一种喘息,一种不用再压迫自己的轻松。
这样的体验,他无法从席悦那里得到,他就是一个既想又想的恶人,因此才会对梁茉莉的撩拨时而抵抗,时而纵容。
他偶尔忏悔的时候,会剖析自己的心理。
他完完全全亏欠了席悦,因为,必须要照顾周红,必须要出人头地,必须要让孟昌河后悔......在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责任里,丢下席悦,或许只是其中后果最轻微的一项。
他抛弃作为她男朋友的责任,大约最终只会得到女孩的两句申斥。
结果也确实是这样,那天清晨,席悦坐在长椅上,孟津予本来以为她至少会骂他两句,可结果却是,她说得最重的一句话,是怪他瞧不起人。
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就算被伤害也不会歇斯底里,因为他们人格健全,拥有的爱数不胜数,因此不会在意这一桩小爱的消失,能平静接受任何来自生活的风雨。
孟津予做不到这样,席悦与他分道扬镳之后,他仿佛得到了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他想结束这折磨他的一切,因此默默收集证据,将孟昌河送进了监狱。
静静地讲述完自己的平生,时间竟然只用了半个小时。
那条长椅沉寂下来,却不复刚坐下时的燥热了。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给自己辩白。
我想坦诚地跟你道歉,就难免会提起这些旧事。
”孟津予顿了一下,“你不必说什么。
”
席悦的四肢僵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看他。
她认识孟津予六年,这不是一个小数字,可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藏在他心底的折磨,他演得太好,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他营造出来的假面。
或许装成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对他而言是一种凌迟。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安慰可说,孟津予显然已经迎来了自己的新生,而她也确实如他所说,早就不在意当初那一份小爱的消失了。
“那你举报他,对你的工作会有影响吗?”她最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很多律师都会有一些灰色操作,同行检举,我的确无法再待下去了。
”
席悦看着他,“那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考公。
”孟津予苦笑一声,“或许检察院会需要我这种大义灭亲的人。
”
席悦嘴唇动了动,努力扯出了一个笑,“也好。
”
她起身伸出手,“那就祝你以后,心想事成。
”
孟津予看着她伸出的手,缓缓站起来,也伸出一只手,“你也是,还有,以后一定要擦亮眼睛。
”
这次握手就算是永别了,不在一个小区,不在一个城市,两人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思及此,席悦握上了他的手。
两人虚虚握了一下,指尖相触不及两秒便分开,孟津予继续回去收拾行李,而席悦也转身绕过院子。
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道歉,席悦心里是有唏嘘的,就算撇除她和孟津予曾经是恋人的关系,作为相识六年的老乡和朋友,她也对他的经历感到惋惜。
刚出生就被丢弃,不记事的年纪生活在孤儿院,遇上他现在的父母时,原本是老天爷眷顾送给他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却没想到收获的会是完全扭曲的人生。
席悦相信他没那么坏。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恶人,但真正的恶人是不会那些责任绑架的。
他痛苦,就是因为他心底还有道德。
带着这样的唏嘘,席悦牵着奥利奥走进楼道,按了开锁密码,门开的瞬间,她看到鞋柜下面的鞋子,当场愣住。
她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听见厨房传来的动静。
有人在切菜,动作粗鲁,恨不得要把案板切开。
看到许亦潮身影的那一刻,席悦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
按许亦潮连代泽的醋都能吃的调性来说,看到她和孟津予坐在长椅上聊天,指不定要想到哪里去了。
她明明一开始还紧盯着小路上来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