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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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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湖尽头一路飞奔而来跪在凤凰面前,“禀报尊上,天帝携百万天兵在忘川渡口外,言明尊上若不交出水神便立刻宣战!” 我心中一凉,指尖轻颤。

     “果不其然!”凤凰倏地单手将我搂紧,苍白的唇靠上我的耳际,薄薄的唇瓣轻轻开合刷过我的耳廓,“原来,你今日之行目的在此……嗯,水神为幽冥魔尊挟持,天帝震怒,为营救水神,不得不大举进攻魔界,领正义之师,替天行道!” “看看,这是多么完美的借口。

    人心所向,正义所趋。

    旭凤自叹弗如,无远弗届……”他含住我的耳垂在口中反复用舌尖亲昵地摩挲,最后,一口咬破,一滴温暖湿热的血顺着我的颈侧慢慢滑落。

     “可惜,叫你失望了,我早有防备,幽冥百万鬼将日夜备战,只待此刻!”他抬起头,一个嗜血的笑容绽放在这张极致完美的脸孔上,他双唇鲜红,利落吐出儿子,铿锵落地,“应战!” 忘川无垠,水无痕,魂不尽。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忘川那边,天帝一身出尘白衣,负手而立,背后是天界的三十六员天将,还有数不尽的天兵,皆手持寒光凛冽的法器,倒映着正午的骄阳,叫人不能直视。

     忘川这头,凤凰立于渡口,猎猎红袍张狂翻飞,乌云为之浮沉,骄阳因之见拙。

    十殿阎罗亲自上阵,魑魅魍魉静候帅令,鬼将妖兵严阵以待。

     除却流云飞卷,风声呜咽,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个动作,寂静之中一股沉沉煞气正在一点一滴、不疾不徐地缓缓酝酿。

     我被安置在一把宽大的乌木椅上,周遭装饰极尽奢华,长长的流苏沿着椅背流泻而下,像极了女子温婉的长发,在云中起起伏伏摇曳飘飞。

    我伸手抓了一把,茫然地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滑脱,触感细腻,绵绵密密扎入我几近麻木的心头。

     我距凤凰仅两步远,感觉却比隔着一条忘川还要遥远。

    我看着凤凰,凤凰看着润玉,润玉看着我。

    多么可笑,多么诡异的一个轮回。

     “润玉今日前来并非恋战,只为接回水神。

    ”天帝终于率先开了口,那双涤净凡尘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我,隐藏在眼底的是什么呢?似乎有一丝焦急和失落,但是怎么可能?他永远叫人捉摸不透。

     “哦--”凤凰轻轻一哼,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声如羌笛悠悠开口,回荡在招展的旌旗之间,“若我不放呢?” 天帝身旁的呲铁兽跺了跺蹄子,暴躁地抬头喷出一口鼻息,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淡然道:“如此,只有先礼后兵了!” 凤凰仰天一笑,“何必多言,如你所愿!” 漫天秋色下,天鼓骤然擂响,角声起,悲笳动,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银山铺天来。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杀戮便于寂静之中似一坛被踢翻的酒,血腥味刹那间弥漫开来。

    忘川不再复昔日宁静,一时间,川水之上,车错毂连短兵相接,操戈批犀怒目相向,血肉横飞惨呼连连。

    众神魔挽弓运术,落矢交坠,凌余阵躐余行,左骖殪右刃伤,出不入,往不返。

     有神将跌入忘川,再也没有爬起来,亦有妖魔身中神矢,魂飞魄散。

    两军对垒之中,仅有二帅岿然不动,无情地看着芸芸众生,运筹帷幄之间,仿佛一切乾坤早已料定。

     只有我,既做不了那些沙场拼杀的卒,亦做不了这样机关算尽的将,顶多只能当一个过河的筏子,一个挑起战乱的祸端,无能为力地作壁上观,将来怕不是还要背负千古骂名,被世人骂为乱二界的祸水。

     我忽然记起佛祖也要曾将我比成山间一猛虎,我当时以为荒谬至极,今日一反思,真真没有丝毫差错。

     我看着凤凰的侧脸,仿佛感应到我的目光,他亦回过头,一双子夜般的黑眸深不见底,他轻轻一笑,如昆仑美玉落于西南一隅,却再也看不见那颠倒日月的梨涡,余下的,有恨,有篾,再无爱。

    渐渐地,天界之兵趋于弱势,阿鼻妖魔渐占上风,复仇之光照亮了凤凰的一张脸,他唇上沾染的我的血早已干涸,却在这光亮之中衬得他的脸有一种异样的白皙,浅薄欲透……有一层淡淡的烟气自他指尖飘出,慢慢浮动环绕在他周身,只见他眉间轻蹙,抿了抿唇。

     难道是反噬?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惧怕,惧怕那味金丹之中残缺的不知名的草药。

     我慌乱地去看天帝,却见他微微仰着头,眼神落在远方,看着那些流云。

    在这喧闹的铮铮杀伐声中,他安静地失神,寂寞地沉浸在我所看不见的天地之中。

    蓦地,在我看向他之后,他亦转头看向我,刹那间,满眼繁星,华彩流转。

     他张了张口,无声却有言,我看懂了他的口形:“觅儿,回家吧。

    ” 我定定地看着他,亦轻轻开口吐出一个口形:“药!” 瞬时,他身上一僵,别过脸去。

    我顿时大急,一股急火烧上心头,烧得我一阵眩晕,竟跌下了座椅。

     椅下浮云散开,是茂密凌乱的荆棘,根根带刺,刺上染血,厉鬼的号啕声响彻耳畔。

    然而,就在我以为要落入荆棘丛中时,却被人伸手一托,再次坐于椅上。

    我眼前晃过一角红色衣袍,竟是凤凰。

    待我回神时,他已立回原处,眉梢眼角更加阴沉,轻挑唇角,满脸讥讽。

     他的头顶上,一支凤簪利落地插在乌发之间,如天外飞剑,衬着大红的战袍,煞气四溢,金光熠熠…… 金?金!我突然如同的醍醐灌顶,一下子全明白了,激动地攥紧了坐椅扶手,在刀光剑影之中大声唤他:“旭凤……”我声音断续,语无伦次,“我晓得了,梼机,是梼机草!” 对面,天帝脸色一沉。

     我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祥之感,顾不得嗓子嘶哑疼痛,急急喊道:“那金丹里多加了一味梼杌,服食蓬羽即可,蓬羽克梼杌!” 润玉根本没有删减过金丹之中的药草,而是添了一味梼杌,而我当时跟踪穗禾之时,心中急切竟将此遗忘,一味跟进了那暗藏机关的木桩之中,竟忽略了怀中所携带金丹不能近木,而那金丹居然也未化,说明此丹根本不惧木!我适才方记起此事,前后一贯通,顿时明白这丹药之中定是添加了一味可压制金性之药,而能压金又寒凉去火的药天地之间仅有一种----生长于瑶池水底的梼杌。

    梼杌中性凉,却有一草能克,便是忘川边常见的野草,名唤蓬羽。

     凤凰蓦然转头。

     我尚未来得及看清他面上的神色,眼角却掠过一道奇异之光,自忘川彼岸射来,如离弦之箭,脱缰之马,风驰电掣,来势凶猛。

     我来不及多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纵身便往凤凰胸膛处扑去。

    不想,凤凰早已察觉那道暗光,已抬手相迎击出一掌,电光火石之间,他掌上烈焰腾地蹿起,红莲业火敷药胜放…… 不过一刹那而已,很短,很短。

     那道暗光没能射入魔尊的胸膛,而那掌红莲火亦没能烧至彼岸的天帝。

     我闷闷哼了一声,慢慢滑落,手心一道佛印金光四射…… “锦觅!” 依稀听见有人唤我,是谁呢?是凤凰你嘛?如果是你,那真好。

     原来,我可以这么轻,轻得像一片迷路的羽毛,不知皈依何处。

     真的有来世吗? 那么,我愿为一直振翅而飞的蝶,一滴渗透宣纸的墨,一粒随风远去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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