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都没有,只有不绝如缕的低泣。
裴京闻,那么好的你,应该拥有灿烂光明的未来。
而这个未来,不会是我。
浑浑噩噩回到出租屋,她闷头在被子里,直到耳畔响起雨滴拍打玻璃窗的声音。
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连伞都没打,冲进雨幕,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打了车,跑回和他对峙的拐角。
幸好。
今天保洁还没来得及收拾垃圾桶。
她小心翼翼捡起,借着微弱的灯光,终于看清了盒面刻着的字。
我的女孩,永远18岁。
裴京闻爱你,至死不渝。
而字迹,是她熟悉入骨的样子。
她都能想见,少年一笔一画刻下这几个字的神情。
她几乎痛到浑身颤抖,哆哆嗦嗦走了好久,自虐般从柜子里取出那些被她锁起来的礼物,呜咽着蜷缩在床上。
她好似陷入了一场走不到尽头的梦境,画面光怪陆离,怎么也抽不开身。
梦醒后,她怔怔盯着桌子上的纸盒和花束,忽然想起什么,打开之前被锁起来的纸袋和锦盒。
是一盒早已过期的点心。
底下的印记,是「御品斋」的。
整个南临最高档的糕点坊,据说只能当天提前很早去排队,且只有几千个名额。
底下还有一条手链,末尾挂着一只向阳而生的雏菊,底部刻着她的名字。
怔怔盯了好久,她的视线落在打开的锦盒上。
是一包玛格丽特种子,播种日期在春天。
……可是,她已经等不到有他的春天了啊。
眼泪无声无息从早已哭肿的双眼流下,她看向毕业那天的花束。
里面有一对花戒。
都是他亲手选好的,放进去的。
周宜宁不敢再往下想,心脏像是被锋利的刀片片割开,连带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意识迷迷糊糊间,额头似有温暖的掌心触碰,她听到了外婆着急问她有没有事。
这几天憋在心底的委屈、害怕、恐惧再也压抑不住,她扑进外婆的怀里。
一字一句。
如同困兽在哀鸣。
“外婆,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
“可是,我今天彻底把他弄丢了。
”
—
因为淋了雨加情绪起伏太大,周宜宁一连发了七天的高烧。
醒来后,她呆呆看向天花板,耳畔嗡嗡的,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宁宁,你怎么样,别吓外婆……”
“宁宁,你哪里难受,我去喊大夫……”
不知何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她艰难睁开眼,是满眼含泪的外婆。
见她终于醒来,外婆激动到双手作揖,嘴里喃喃“老天保佑。
”
许是外婆眼底的痛惜太明显,周宜宁轻轻挤出一抹笑意。
她不能再这样没出息地消沉下去了。
她不是孑然一身。
她还有外婆。
三天后,她终于退了烧,恢复了曾经的活力和生机,收拾好出租屋所有的东西。
回溪水镇那天,她拔出手机卡,连带脑子里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一同扔进垃圾桶。
高考出成绩那天,周宜宁终于考到高中三年最好的一次成绩。
685。
位居溪水镇第一,很多不认识的亲戚都来家里庆贺,舅舅舅妈也彻底扬眉吐气了一番。
只是看向电视,铺天盖地的新闻,都在播报南临市本届理科壮元裴京闻。
731分。
是南临中学建校以来前所未有的高分。
可惜这位状元低调成性,拒绝了所有的采访,记者只能找到光荣墙上一张模糊的证件照。
经典的蓝白校服,是少年张扬恣意的样貌。
她呆坐了很久,恍然伸出手指,对着电视屏幕,轻轻在空中描摹早已刻在心底的轮廓。
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她关掉电视机,转身去房间里,搜索国内的各大院校。
最终,她删除京大医学院,在志愿栏填入南临大学建筑系。
成功提交时,她仰躺进床褥,任由眼泪淹没脸庞。
可她没有再后悔的资格,整个暑假,她找了两份兼职,只有彻底忙碌,才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她彻底隔断与南临中学的联系,唯独和严可薇偶尔打电话聊天。
只是严可薇小心翼翼问她和裴京闻怎么回事时,她痛到窒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严可薇心疼好友,便没再多问。
时间飞快。
九月初,她成功获得南大免除四年学杂费的资格,如期入学。
都说溪水镇的姑娘水灵,周宜宁的相貌更是从小被夸到大,进入大学,一夕间好似褪去所有的稚嫩,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
加上学业成绩,向来都是专业第一,很快在南大出了名,短短一个学年,就吸引了许多的追求者。
只是她心如止水,全都婉拒。
对此,宿舍聚餐时,室友好奇问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需不需要介绍优秀男生。
可能被火锅缭绕的烟雾遮挡,猝不及防的问题提出,周宜宁片刻的怔愣并未被察觉。
她握住筷子的动作一顿,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了裴京闻的名字。
恍然又想起,和他已经一年没联系了。
这一年,她刻意避开他所有的消息,但他那样的风云人物,本就有无数人去关注。
据说京大开学那天,他就凭一张模糊的侧脸照爆火学校表白墙。
入学没多久,他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孩,只是都没有确认关系。
这位轰动一时的市状元,在大一结束时,以京大第一的成绩,公费去往宾西大学深造。
仅一年,她和他差距越来越大,甚至山高水长,这辈子都
不会再有见他的可能。
周宜宁心头再次升起沉闷的钝痛。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也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再努力放下和他有关的一切,最终却根本忘不了他。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思绪打断,她轻笑着摇摇头,“暂时不打算谈。
”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喝了些酒,竟然直觉他就在跟前,恍惚的视线也撞上了那道日思夜想的背影。
剎那间,她不知哪来的勇气,不顾室友惊讶的眼神,狂奔出去。
可是——
追出去的大街上,人海茫茫。
有和他相似身高的,也有相似侧脸的,更有相似气质的。
唯独不是他。
也没有人能取代他。
……天边不知何时降落暴雨,她渐渐清醒了混沌的思绪,起身回到餐厅。
恰好此时,播放着《心墙》的音乐。
“第一次遇见阴天遮住你侧脸”
“有什么故事好想了解”
“我感觉我懂你的特别”
不知怎的,元旦那晚那首《enchanted》与耳畔的音乐渐渐重迭。
她想起了裴京闻唱的那句“遇见你,我就像着了魔”,眼前再次被雾霭模糊。
回去以后,她更加专注学业和兼职,想尽快还清外婆手术费的巨额。
大四下半年,一次偶然机会,因为极出众的动手能力,她接触到非遗。
都说缘分很奇妙,她在京北学习缠花时,一张善意的暖贴,结识了还是素人的裴舒语。
也是这一年,短视频开始兴起。
在裴舒语的支持和陪伴下,她放弃了进入建筑公司的计划,潜心钻研各种非遗制作,慢慢攒下不少的收入。
当然,她的人生不会一直顺遂。
低谷期时,她难免陷入崩溃,只是每次看到窗边一簇簇盛开的玛格丽特,绝处逢生的勇气便会油然而生。
每当这个时候,裴京闻总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泪流满面时,她忍不住想,如果她高三没去南中借读,或许她十七岁的情窦初开,也就停留在图书馆的夏日午后。
可能以后的人生会偶尔想起曾惊艳他的少年,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刻骨铭心。
偏偏没有如果。
再后来,她靠一期花草灯的制作视频,在网络小有名气。
那天是她毕业以来最开心的时刻,和她的好友兼投资人,在她租的房子里喝了不少酒。
话题扯到高中时期,她缩在裴舒语的怀里,泪如雨下。
她又想到了裴京闻。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忘不了他。
忘不了那束曾照亮她灰暗青春的一束光。
可往后人生,她只能在梦里无数次遇见他。
梦醒之后,各奔东西,她又要孤身在这偌大的城市奔波。
毕业这几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优秀青年。
却在她到了所有人眼中该成家立业的年龄,也没有当初怦然心动的感觉。
外婆越来越苍老,虽然不会明面上催她,却一直希望有个人能照顾她。
周宜宁想,要不就找个能看对眼的人,相敬如宾到老。
这样才是她应有的归宿。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圆满呢?
只是,命运的走向终究没按既定的轨道。
在二十五岁这年的冬天。
她遇到了被她亲手弄丢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