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得极慢,以至于唐黛能出人群发现许多旧友,她看见瑞慈,而后又看见蒲留仙,他在街头人群中伫立,待四目相对时,唐黛想挥挥手,奈何手实在是伸不出来,便只有冲他道:“妾堕玄海,求岸不得。
郎君义气干云,必能拔生救苦。
倘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不啻再造。
”
人群喧闹,唐黛料想他是听不清的,她只是希望他别怪她。
若这世上原本便是没有宁采臣的,那么唐黛是不是聂小倩,又何必介怀呢?
到刑场时已近午时,一干重犯自囚车中被解出来,俱都反捆了双手整齐地排列于坑前。
寿王沈裕作为本次督刑官,自然也是到了现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夏日的午后,烈阳高照。
唐黛出了一身的汗,白色的囚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沈曦一直注意着沈裕的表情,直至午时一刻,他起身,倒了一碗酒,缓缓行到唐黛面前。
金色的阳光耀花了眼,唐黛看不清他的眉眼,只就着他的手叨了那酒碗。
烈酒入喉,身体都将燃烧了一般,她却倔强地将它饮尽。
沈裕掷了那碗,替她掳了掳额头汗湿的发丝,他努力让他的声音可以令众人听清:“死后想葬在哪里?”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唯眼神里竟似带了一丝哀求,唐黛知道他想收殓她的尸骨,天气炎热,长时间的曝晒令她脸上泛起彤云,艳若朝霞。
她的声音却清朗洪亮,人皆可闻:“普天之下,莫非黄土。
待来年唐黛身腐,亦不过黄土。
不在乎埋骨何处。
”
沈裕欲再说什么,却是双唇颤抖,语难成句。
午时三刻,行刑令下。
有人上来扶了他回去,烈阳中他仓皇回头,眼中竟隐现泪光。
唐黛含笑看他。
从二十一世纪的晋江原创网,到大荥王朝的公开亭,唐黛又写了一辈子的言情,那些文字抒遍亲情、友情、爱情,到最后她发现情之一字,其实无甚可言。
沈裕径自回了案间,再不肯回头。
有官兵将一干重犯全部推进深坑,唐黛最后回望,唇际笑靥如花。
如果这也算言情,想必一定是一出最失败的言情,在故事里,所有的主角、配角,都不曾相爱。
当泥沙铺天盖地而下时,唐黛浅笑着闭了眼,从此心中眼里,只剩这湛蓝晴空,金色的阳光弥漫了世界。
永无黑暗。
百人坑被填平,半个时辰后允许家人进来收尸。
沈曦高据主位而坐,半晌亦觉无趣,遂挥手:“刑毕,都退了吧。
”
众臣都不敢擅离,寿王沈裕虽实权不在,但若按尊卑,也应他先离起身离去。
目光汇聚之处,沈裕缓缓起身,他眸中含笑,动作沉稳、气度雍容,这么样不识抬举的一个女人,根本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他有什么可悲哀?
他在众人注目下起身跪拜:“臣……”是什么遮蔽了千顷日光?他开口,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令他字字艰难,“臣沈裕……”
话未落,他一口血喷在临时搭建的观刑台上,那星星点点的红在炎炎烈日下晕散开来,竟是触目惊心。
眼前一团模糊的光影,他极力想要看清。
夜晚的兰若寺,夜风潜过窗棂,古案清灯,一女子披散着长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