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你,就像看到我年轻时候。
等活到我这个年岁,这辈子算是看开了。
佛经里说,苦海无涯。
处处都是苦海里没了顶的苦命人,捞出来一个,捞不了十个。
捞出来十个,身边还有上百个,上千个,哪里捞的过来。
索性两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囫囵着过罢。
”
阮朝汐笑了笑,“能捞一个是一个。
对了,还未替我母亲谢过老太妃。
我母亲说,老太妃当年赠送的一本佛经救了她。
”
曹老太妃摆摆手。
“她是自己救了自己,不提了。
等这回事过去,我也把这些年积攒的体己全捐出去,在京城里新建一座佛寺,我也搬去佛寺里修行罢。
这两孩子和你有缘,以后你得空了,多探望探望便是。
”
阮朝汐轻轻抚摸着梵奴头顶的小髻,并未应下。
“但臣女很快要出宫了。
应该不会在京城久留。
”
曹老太妃惋惜地转动佛珠。
“才入京几日,怎么就要出京!你母亲呢,你丢下她在京城里,自己出京去?”
阮朝汐心里微微一动,放下梵奴,起身拜倒。
“阿般和母亲相聚,不忍离别。
母亲已经是带发修行的佛家居士,也早想摆脱俗世红尘。
只是母亲身上还有淑妃的头衔,难以离京,不知老太妃可否恩准……”
曹老太妃明白她的意思,沉吟道,“你母亲是皇帝的人。
后宫事我原本是不管的……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做主一次,勾除宫里的头衔,让她干干净净入佛门便是。
”
阮朝汐眼眶发热,郑重大礼拜谢,“多谢老太妃。
”
“起来坐下罢。
”曹老太妃怜爱地摸摸卧床上并肩睡熟的两个幼童,“这俩孩子都可怜,小小年纪没了娘,夜里都睡不安稳。
你在京城时,多来看看他们也就行了。
”
“一定。
”
曹老太妃又摸了摸梵奴,叹息说,“听闻皇帝不大好了,不知是不是定下梵奴,怎么还未见诏书啊……”
正絮絮念叨时,忽然有人疾奔过来,在寝殿外叫道,“郡主,萧使君来了!正在外头叫门。
”
阮朝汐应声道,“萧使君来了也不开,隔门问他。
把他的来意和打算,事无巨细地问清楚。
”
话音刚落,回禀之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急忙道,“荀令君也来了,和萧使君一同在外头。
奴婢开不开门?”
阮朝汐微微一怔,即刻起身!
——
四更末时刻,浓重夜色逐渐褪去。
整夜的滂沱大雨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始终未停。
东方显露出一抹鱼肚白。
大批步兵疾奔的脚步声响彻宫道。
桐油火把不畏小雨,火把点亮的光芒团团聚拢殿门外,映亮黑沉天幕。
萧昉在门外高声道,“小阿般,我来了。
开门!哎哟这门怎么戳成筛子了。
”
阮朝汐透过孔洞往外望去。
萧昉穿了身明晃晃的两档铠站在门外,正弯腰打量着门上刀砍凿穿的痕迹。
荀玄微撑伞立于门外,凝目注视着千疮百孔的殿门。
看到熟悉的颀长身影,阮朝汐绷紧到了极致的心弦倏然一松,眉眼瞬间舒展开来。
“开门。
”
或许是隔门听到了她的声音,正打量着门上刀斧痕迹的目光转过来,直视门里。
伤痕累累的殿门吱呀呻吟着,从里打开了。
阮朝汐当先迈出殿外,平静地唤了声,“三兄。
”
雨势至今未停。
阮朝汐整夜紧绷心弦,始终未换衣裳,周身早湿透了,内外几层单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长发也早湿透了,几缕乌黑发丝凌乱无章的贴在脸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