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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四十二度的水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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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不是。

     白慕梅不痛不痒地闭了闭眼,轻轻“哦”了一声,“这样呀,害我白欢喜一场。

    ”语气娇嗔、轻快。

     李心霞与吴嫂的脸上立刻浮出万道阳光,只有康云林脸色变了。

     他的心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他知道,不一会,这句话或许通过白慕梅的口,或许是在李心霞等不急的讥笑声中,就会传到白雁的耳朵里。

     白雁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没事人似的调侃他与伊桐桐的关系,自如地和伊桐桐打招呼。

    她是不是还没听说那件事?他看着她,又惭愧,又无力,又心酸,就那样,他逃了,逃到遥远的北京。

     心上像背负着一块大石,忍着两天没有联系。

    他等着她责问,等着她漫骂、回击,可是她没打过一通电话。

     仿佛当他出门是丢了,回家是捡了,可有可无。

     也许他就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什么样的话也伤不到她? 患得患失,惊惶不安,像个等待命运之神判决的孩子,无力反抗,却不得不面对,却在心中又暗暗祈祷能有奇迹发生。

     在这两天里,心尽管在煎熬着,可他却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已不能承受失去白雁了。

     这种感觉以前就有过,但现在,他感觉更强烈,更加确凿。

     为什么不能承受,他现在还说不清,他需要好好地整理心绪,但在整理前,他要紧紧抓住白雁的手。

     他鼓起了勇气打过去,两次,都是无人接听,他发了条短信,想不起来,写什么,就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不管起因,不管结果,单为那句混账到极点的话,他该说声“对不起”。

     有时难免会偷想,如果他不是康云林的儿子,她不是白慕梅的女儿,他们相遇了,他们会怎样? 不会怎样的。

     一条短信像用了全身力气,他很没出息地把手机又关了,不敢去想她会回什么样的短信。

     早晨开机,直到现在,就是短信慢慢爬,也该到了。

     白雁什么也没有回。

    康剑立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坐,一会儿站,在屋子里团团地转。

     “轰……”又是一记响雷,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白雁怕打雷,虽然她没说过。

     在李心霞没来之前,有天夜里也响雷了。

    他在书房上网,卧房的门开了。

    白雁手里拿着个玩偶,走过来,“领导,我们一起打游戏吧!” 他没动弹,“幼稚!” “那……我们来看电影?”她扯住他睡衣的衣角,瞅着外面的闪电,一点点地往他身边挪。

     “这雷雨天,网速很慢,网页都打开得慢,看电影,流量不够,你去看D吧!”她刚洗过澡的身子上,透着淋浴露的清香,墨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脑后,及膝的睡衣下,白皙的小腿修长,脚踝娇美,他全身的血液忍不住沸腾了。

     “好啊,我们就在电脑上看。

    ”她笑了,站起来,在书架上翻找着D片。

     “电脑哪有电视上效果好,你回房到影碟机上看去。

    ”她再待下去,他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人家说,美人伴读,会觉长夜苦短,你怎么这样不懂情趣呢?领导,告诉你,你又错过一次绝好的机会哦!时不再来,机不可待,你慢慢悔着吧!”她站起来,对着他扮了个鬼脸,慢慢往外走去。

     走到房门前,一记惊雷突然想起,她扶着门框立着,身子一晃,她回过头,小脸煞白,唇紧抿着。

     他仍坐在椅中。

     雷声渐远,她回到了卧室。

    那一晚,雨下了整整一夜,卧室里的电视开了一夜。

     手机突然响起,康剑从椅中跳起来,“喂!” “康助,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是丛仲山的电话。

     康剑定了定心神,把情况汇报了下,丛仲山很满意,说陆涤飞从省委学习回来了,他很擅交际,让他到时和康剑负责接待媒体,带着四处玩玩,吃吃喝喝。

     挂上电话,康剑怔了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李心霞听到这边的雨声,说滨江今天三十三度,一丝风都没有,太阳火着呢。

    他问起白雁。

     “她那天带了两个大包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过。

    和她妈妈一个德性,耐不住寂寞。

    ” “她要值夜班,妈妈,你别乱想。

    ”康剑怕听李心霞抱怨,匆匆挂上电话。

     躇踌了许久,他又一次拨通了白雁的手机。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如行云流水,很悦耳,很动听,康剑越听眉蹙得越紧。

    “他妈的。

    ”他低咒了一句,不知和谁在赌气,改拨手术室的电话,这次很快有人接了。

     “康领导呀,”手术室的护士很熟悉他的声音,“你家白雁现在产房里,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 他拍拍耳朵,没有听说吧,不是手术房么,怎么到了产房? “她……去产房干吗?” “引产呀!你别急,等她出来,我让她回你电话。

    ” 康剑眼前金星直冒,俊容痛苦地扭曲着,他用最后一丝残留的理智问:“谁……做引产手术?” “林枫。

    ” 嘘……康剑整个人一松,这才感到刚刚肌肉绷得有多僵硬。

    他记得那个林枫,白雁说是读书时,护专的校花,不过,他觉着她根本就不及白雁的清丽、慧黠。

     他的白雁,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康剑的脸上情不自禁浮出了自豪的笑意。

     林枫在读书时,护专附近的工程学院和医学院的男人把她比喻成“小林青霞”,一时间,为林枫神魂颠倒的男生不计其数。

    林枫对约会他的男生们倒也公平,芳心款款捧在手中,晶莹剔透,人人都看得见,就是得不到。

     为这事,柳晶看不惯,说林枫博爱、玩弄感情,差点和林枫吵起来。

     工作之后,林枫瞅准目标,很快就抛出了绣球,芳心落入滨江一家民营企业富二代的手中。

     林枫的婚姻与白雁的婚姻,是人民医院护士们心目中为之向往的典范。

     和白雁的低调不同,林枫非常爱显摆,住豪宅,上下班有专车接送,非名牌不穿,言语间不时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慢。

    怀孕三十周,爱美的她穿着质地精良的孕妇裙,走到哪,都是一道风景线。

     此刻,躺在产床上的林枫却如落在雨泥里一抹残红,令人心折。

     因为胎儿突然停止呼吸,林枫不得不接受引产手术,取出死胎。

    林枫一直在哭,哆嗦个不停。

    柳晶把白雁叫下来,两个人一同陪着她。

    手术中,林枫撕裂的惨叫让两人不寒而栗。

     手术结束,林枫也不哭了,像个破布娃娃,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担架推出产房,她的富二代老公像吓傻了,一脸青白,都不知道上前来安慰一下。

     婆婆是见过世面的人,握着林枫的手,向做手术的医生道谢。

     “很可惜,是个小男生,什么都看得出来了。

    ”医生知道这些做生意的人对延续香火很急切,不禁同情地摇了摇头。

     婆婆一听,脸色当时就大变,但仍撑起一脸笑,“林枫,别往心里去,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怀孕。

    ” 一滴泪从林枫的眼角滑了下来。

     担架推到病房门口,柳晶回过头,对富二代说道:“你……过来,把林枫抱进去。

    ” 富二代回过神,跑过来,林枫突然伸手激烈地推开他。

     “林枫,别孩子气。

    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们谁心里好过?”婆婆很权威地扫了林枫一眼。

     林枫抿着唇,不动了。

     富二代抱着林枫,小心翼翼地放到病床上,然后巴巴地立在一边。

     “林枫,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和白雁过一会再来看你。

    ”柳晶趴在林枫的耳边,心疼地替她拉好被子。

     林枫的身子像冰一样寒冷,没有吱声,闭上了眼,但泪仍流个不息。

     柳晶与白雁出了病房,上楼梯时,柳晶压低了声音,“雁,你看到没有?” 白雁一直都没说话,点了点头。

    她看到了,林枫皎白的脸上清晰地印着五根指印,额头淤青一大片。

     “胎儿不是突然死亡,而是因为外力撞击,停止呼吸的。

    唉,雁,林枫看上去幸福得冒泡,怎么事实是那样?”柳晶很是感慨,“上次有人说看见林枫老公搂着个女人上夜店,我还不信。

    林枫那可是大美人,男人还不珍惜,我们这些平常之辈不就绝望了吗?” “人和人是不同的,你家李老师素质高。

    ” “其实说穿了还不就是那富二代有几个钱,才有不要脸的女人扑上去,哪里是有真感情。

    嘿嘿,雁,嫁个平凡老公,可就省操这份心了。

    我老公今天回来吃饭,我要早点回去做一桌好吃的,锁住他的胃,就锁住他的人。

    你可要看好你的康领导,他可比富二代值钱多了。

    ” 白雁笑笑。

     婚姻是锦下的棉,还是棉上的锦,只有本人知晓,外人看到的能有几份真实?林枫也许早就察觉了富二代的不忠,隐忍着,佯装着幸福,其实心里面苦如黄连一般。

     怀着孩子,又习惯了锦衣玉食,家人、朋友说不定还跟着沾了光,能有几个人有勇气去戳破豪门童话? 白雁自讽地弯起嘴角,自己与林枫一比,又好到哪里去。

    至少林枫在最初,富二代是真心爱过她的,不过爱很短而已。

     康领导对自己有过什么,她真的不想去细细比较。

    但她得出一个结论:麻雀变成凤凰,这只是一个很缥缈的传说。

     白雁与柳晶分了手,回到手术室。

    “白雁,刚刚康领导打电话找你呢,我说你去了产房,你给他回个电话吧!”接电话的护士从休息室跑出来。

     “他有说什么吗?”白雁不禁生出一丝好奇。

     “他当时好像吓得不轻,半天才想起来问是谁在做产房做手术,我听着直乐。

    ” 白雁也乐,这怀孕的戏码演过一次又一次,每次效果都不错。

    如果她哪天真的怀孕了,康领导脸上的表情一定很丰富。

     “你不回电话?”接电话的护士见白雁抿着嘴笑得欢,用胳膊肘儿推了推她。

     “我先去吃饭。

    ”她和康领导要谈的事,电话里说不清,必须等他回来,坐下来,面对面地谈。

     “冷……冷医生……你有什么事?”接电话的护士声音突然像被压路机压过了,抽着筋的吐词。

     白雁回过头,脸一红。

     两个人是早晨六点分开的,她上班,他回去睡觉,这才睡了几个钟头呀! 没想到,冷锋这冰冰的男人,居然是姑苏人氏,这张吼起来让护士们胆战心惊的嘴巴,会说柔腻腻的吴侬软语,白雁想着,就要偷笑。

     冷锋是上海二军大毕业的,只在部队医院待了三年,就到了地方上,具体的他没说。

    在上海工作了四年,被滨江人民医院聘请过来做专家。

     他和明天都是读的军校,因为这个,白雁看着冷锋,多了几份亲切。

     “我找白护士。

    ”冷锋没有穿白大褂,但身上的那股阴冷仍在。

    见和自己无关,接电话的护士忙跑远了。

     “找我有事?”白雁问。

     “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饭?”冷锋挑了挑眉梢。

     “呃?” “我昨天帮你买晚饭,帮你调班、请假,做了那么多,你至少也要感谢一下。

    ”冷锋微闭下眼,神情很严肃。

     白雁失笑,哪有人要别人请客要得这么理直气壮。

     “一个人吃饭太没劲,人多了才有胃口。

    ”冷锋也笑了。

     “我以为你要睡到晚上呢!”白雁进去拿了钱包,与他并肩下楼。

     “吃饭和睡觉都是大事,我从不糟蹋自已的身体,因为我的身体不只属于我一个人,他也是我在意的人财产之一,在没有她同意之前,我不能提前透支。

    ” 白雁低着头,唇紧紧咬着,不敢接话。

     以前,她很不开心的时候,不会大吵大闹,也不会哭,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不吃东西,也不喝水,明天知道了,跑过来,也会说这样的话。

     这话听着很霸道,可又让人感到温暖。

     “怎么,我说错了?”冷锋侧过脸看她。

     “没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确实要珍惜。

    ”白雁小心地掩饰住自己的失神,抬起头,淡淡一笑。

     冷锋到是说到做到,要白雁请客,他就像个贵宾,找了个靠窗的座,等着白雁跑前跑后的,为他买这买那。

    不过,他也不挑食,白雁买什么,他都说不错。

     白雁还给他买了瓶啤酒,他下午不上班,喝点酒没有关系的。

     “现在,我是不是不欠你了?”白雁开玩笑地问。

     冷锋说:“可现在,我欠你了。

    这样吧,周日,从疗养院回来,我请你去吃日本料理。

    ” 白雁嚼着饭粒,沉吟了一下,“冷医生,周六我还有别的事,你找别的护士吧!” 冷锋埋头吃菜,继续说道,“周六,我仍是六点过去接你。

    ” “我真的有事。

    ”白雁重复了一次。

    明天就是周六,她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逛逛街,顺便打听打听哪里有公寓租。

     冷锋斜睨着,慢悠悠地说:“我听得见,但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去接你是我的事,你去不去是你的事。

    ” 白雁哑然,无力地张了张嘴,复又合上。

     连着上完两个夜班,便是三天休息。

    白雁再不情愿,也只能拎着包包回康领导家去。

     现在,白雁已经不把公寓唤作自己的家了,她终将是这里短暂的住客。

     白雁从小就是这样,如果是得不到的东西,不管多向往,她都不会让自己喜欢上的。

    没有感情,也就不会生出留恋。

     门一关,丽丽热情地迎上来,缠着白雁的脚,开心得直哼哼。

     “丽丽公主,心情不错哦!”白雁蹲下来,摸了摸丽丽的头,丽丽兴奋得尾巴直摆。

     李心霞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吴嫂在一边剥毛豆。

    电视里的内容很精彩,两个人盯着屏幕,没空看谁回来了。

    但丽丽的哼哼声让李心霞不悦地皱起了眉,“丽丽,过来!” 叛徒丽丽对着她“汪汪”叫了两下,没理睬,而是跟着白雁后面往楼上走去。

     “你个白眼狼。

    ”吴嫂放下毛豆,跑过来,把丽丽抓走,对着白雁翻了下白眼。

     换作以前,白雁一定要停下来,把她俩逗得跳起来。

    白雁现在没那样的心情,觉着那一切没意思,沉默是最高贵的。

    不过,倒要好好谢谢康领导当初买了这层复式公寓,这样,她还能拥有一块安静的净土。

     把两天换下的衣服洗好、晾上,卧室和书房彻底打扫了下,冲了个澡,她下楼吃饭。

     李心霞与吴嫂已经吃过了,洗手间里传来说话声,李心霞可能在洗澡。

     白雁开了冰箱,吴嫂今晚包水饺。

    北方水饺,皮厚馅多,一个能填半碗。

    包太多了,冰箱里还有两大碗。

    白雁没有动,给自己下了碗阳春面。

     正吃着,突然看到丽丽跑到大门前,对着门外唔唔直叫。

     “知道了,小姑奶奶,你早晨不是刚拉过了吗?怎么又要拉了。

    唉,妈妈在洗澡,咱们可不能耽搁太久哦。

    ”吴嫂嘀嘀咕咕从洗手间出来,擦着手,开了门。

    丽丽“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丽丽,丽丽……”吴嫂忙不迭地追上。

     白雁低眉浅笑,丽丽公主教养真不错。

    她吃完面条,刷了碗,又吃了个油桃,吴嫂和丽丽还没回来。

     她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没有多想,她转身跑向洗手间。

     果真不错,李心霞坐在浴缸里,水已经没什么温度了。

    虽然是夏天,但整个人闷在凉水里,还是会感冒的,尤其是李心霞这种体质不算好的人。

     “你……来干什么?”李心霞瞪圆了眼,本能地曲起双手,护住胸。

     白雁不说话,忙不迭地拧开热水,一个劲地往李心霞身上浇。

     “滚开,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别以为你对我献媚,我就会接受你,告诉你,这是没有可能的。

    ”李心霞动弹不了,只能把力气全用在了嘴巴上。

     白雁不理她,浴缸里水温差不多暖和起来,李心霞的皮肤渐渐红润,她拿起大毛巾,先帮李心霞擦净了头发,然后放掉水,开始擦身子。

     李心霞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你听不见吗?我不要你管,你滚,你滚……”她用手推着白雁。

     白雁不吱声,一咬牙,抱起李心霞。

    李心霞虽然瘦,可是一个使不上力气的高位瘫痪病人,不配合,并不好抱,白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李心霞弄进了客房,浑身都湿透了。

     床上,吴嫂把换洗的衣服和纸尿裤已准备好了。

     白雁帮李心霞穿上纸尿裤,看着她早已变形的下半身,看着她没有任何弹性的肌肉,看着她干柴似的骨架,心里面狠狠地一抽。

     “啪”,无预期地,李心霞一巴掌掴了过来,力度不大,但让白雁白皙的脸上很快就印出了指痕。

     白雁缓缓抬起眼。

     李心霞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高昂着下巴,盛气凌人的瞪着白雁,“你看够了没有?现在,你心里面是不是很开心?是的,我是瘫痪得不成人形了,可我还是康剑的妈妈,你再漂亮,再娇媚,也不可能从我们这里得到半点东西。

    ” 白雁拉过被单,盖住了她裸露的身子。

     “好的,李女士,那么请给你儿子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不绊着他了,我同意离婚。

    ” 说完,白雁转身出了房门。

     李心霞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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