嚷热死了。
南京是火炉,不热才怪呢!”
诸航附和地笑笑。
“帆帆也不打电话给我,他可能都忘了我这个爷爷。
”卓明不满地说道。
“没有,帆帆不仅记得爷爷,还常说起那只要减肥的白猫。
”诸航想说帆帆会画画的事,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想猫的时候顺便想我的吧!”
诸航俏皮地弯起嘴角:“爸爸,您吃醋的样子好可爱。
”
“你……快吃,我一会儿还要开个会。
”一把年纪了,被个孩子讲吃醋,这张老脸往哪搁?
“我能不能把它带走,悄悄的?”诸航捧起冰淇淋,和卓明商量着。
卓明瞪了瞪眼,摆摆手:“绍华办公室在十八层,别走错了。
”
诸航吐吐舌:“我回去就让帆帆给爷爷打电话,友情提醒,现在的帆帆可不是以前的帆帆,狡猾大大的!”
“你还怕我对付不了一个孩子?”自豪的笑意荡漾在卓明的眼梢,他喜欢“狡猾”这个词。
“交下手就知了。
”
诸航把冰淇淋盖上盒盖,双手背在身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卓明办公室。
可能是周日的原因,没碰到什么人,很顺利地找到了卓绍华的办公室。
秘书刚刚接到岗亭的电话,已经在等诸航了。
“诸中校,我以为你迷路了,正要去找你。
”秘书说道,把诸航让进办公室:“卓将去机房了,接着还有个会,你可能要等一会儿呢!”
诸航表情古怪地把冰淇淋放在桌子上,真冻手哦!“没关系,你忙你的。
”
秘书给诸航找了点报纸,让诸航打发时间。
诸航诧异地盯着卓绍华办公桌上一盏风格别致的台灯,纳闷地问:“那是首长的吗?”这么华贵精致的台灯,应该是小艾钟情的,首长也喜欢?
秘书不自然地把目光移开:“诸中校没别的事,我出去了。
”
诸航怔怔地看着秘书带上门,这个秘书跟着卓绍华好几年了,他必然知道台灯的来历,却不方便讲,那么台灯肯定是……诸航跌坐在椅子中,心蜷成了一个细小的球,浮到了嗓子口,她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噎得难受。
其实并不算震惊,是她笨,没有联想到。
这盏台灯和这间办公室凌厉简洁的风格一点都不搭,像个不协调的点缀,之所以留着,是因为送的人特别。
送的人说:这盏台灯代替她,陪着首长在深夜批阅文件、写报告,一同守候黎明。
在这温和的光晕下,不管夜多深,首长都不会觉得孤单。
诸航的一根手指轻轻地颤抖,仿佛雷雨间隙,歇在荷叶上惊悚不安的蜻蜓。
她听着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
呜呜,抽屉里传来震动的声响,把诸航吓了一跳。
抽屉没关实,最上面放着手机。
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显示有条短信未阅读。
诸航把抽屉关上,过了一会儿,她把抽屉又拉开。
她从没有这样偷偷摸摸过,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手,都来不及阻止,手指已打开了手机。
发信人是小晖,内容是一串数字,没有一个汉字。
手指的战栗像感冒一样传遍了全身,整个身子情不自禁也簌簌抖动起来。
血液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冷,毫无章法地朝着身体的各个角落乱窜。
沐佳晖是学密码的,这是什么暗语呢?防止不小心被别人看到,却不会泄露内容。
只有她知他知,天知地知。
沐佳晖参与的是卫星基地的密码设置工作,工作上要是有联系,应该是她,而非是首长。
即使是工作,也不必使用短信。
一般来讲,短信等同于私人书信,是两个人之间的悄悄话,不会和第三人分享的。
手指哆嗦地打开收信箱,这样的短信足足有十多条,时间在一周左右。
这几天发得最勤,回得也勤。
那么,首长可能不仅是陪小晖去画廊看过画。
哦,有一条是中文的——赵彤的履历。
卓绍华回道:我会尽力向院领导推荐,这么优秀的学员,理当待在更适合她的岗位上。
小晖发了个笑脸,谢谢姐夫!
赵彤说得没错,沐佳晖的要求,首长绝对会放在心上。
诸航一遍遍翻阅着一条条短信,这是首长讲的陌生领域吗,于她也是,可能他们对“陌生”的理解是不同的。
既然做了小偷,那就窥探个彻底。
小晖的号码排在卓阳之后,她的排在家人的最末端。
诸航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电话簿,第一位原先是姐姐,好像是哪天上课的时候,她提了个问题,首长愣愣地看着她,问了两遍,你说什么,学员们都笑了,她也很不讲交情地跟着笑,首长的脸默默地红了。
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把首长的号挤下了姐姐,坐上头把交椅。
她在心里对姐姐说:是你教妹无方,不然我也不会重夫轻姐。
其实,号码的排列不代表什么。
其实,偷看人家的短信,确实是无耻行为。
其实,过日子,不要随便扮演福尔摩斯,搞推理分析,没心没肺、糊里糊涂过最快乐!
诸航把卓绍华的手机归于原位,抽屉恢复原先的位置,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脸上浮出一抹自嘲的笑,耸耸肩,蓦地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了。
卓绍华午饭前从会议室出来,推开办公室的门,桌上一盒冰淇淋融化成了一盒汤,湿黏黏地顺着桌角,滴了一地。
诸航已经走了。
“她有没有有说什么?”卓绍华眉头拧成了个结。
秘书摇摇头:“我和诸中校没怎么说话。
”
“她看上去好吗?”
秘书直眨眼:“还好吧!”
卓绍华拿起手机准备拨诸航的号,手机抢先响了起来。
“绍华,今天在加班吗?”是骆佳良,声音哑哑的,像迎着风说话,非常吃力。
“是的,姐夫。
”
“忙不忙?”
“现在不忙。
”
骆佳良沉吟了下:“那你方便出来下吗,我在你单位的大门外。
如果时间充裕,我们一块吃个午饭。
”
卓绍华心猛地“咯噔”一下,在胸腔里震荡了很久。
“好的,姐夫!”他没有一丝迟疑地回道。
电梯停在顶楼,不过等了两分钟,竟觉得无比漫长。
卓绍华知道骆佳良找他绝不会只是吃个便饭,一定有事,而且是大事。
骆佳良比他大十二岁,大概是沾了诸航的光,骆佳良待他的态度也像待孩子,这让他有时忍俊不禁。
骆佳良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这么热的中午,不知是因为等了太久,还是在外面走了很久,衬衫前后都被汗浸透了。
看到卓绍华,憨笑两声:“离这两百米有家小饭馆,很干净。
”
卓绍华明白,姐夫怕耽误他的时间,一定先四处转了几圈。
像天下质朴的父母一般,总是以孩子为先,自己苦点累点,不碍事。
他从袋中掏出手帕:“姐夫,擦把汗!”
骆佳良摇摇手:“我一会儿到饭馆洗把脸,别把手帕弄脏了。
”说完,抢在前面领路。
阳光直晒下来,他的腰佝成了一把弓。
饭馆在一条小巷子里,四合院似的,洁净的院落,厢房做餐厅,院中还有口井,井水清凉。
骆佳良洗了脸,被太阳烤焦的眉眼舒展开来。
不等卓绍华开口,骆佳良要了个包间,又点好了菜。
清蒸鲈鱼、茭白炒肉丝、凉拌茄子、水煮湖虾,紫菜蛋汤。
卓绍华不偏食,但比较而言,这几道菜,他是喜欢多点的,大概连欧灿都不知道。
“下午还要回办公室吧?”骆佳良问。
卓绍华点头。
“那别喝酒,我们就直接吃饭。
”
饭菜很快就齐了,两人安静地吃着饭。
菜做得很清爽,两人吃得都慢。
骆佳良时不时抬头看着窗外,嘴里一口菜嚼了很久,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卓绍华放下筷子,握住骆佳良的手,目光专注:“姐夫,有什么难事,说出来,我和你一起担着。
”
骆佳良颤颤地把视线转过来,脸上浮出一丝凄怆的无助:“绍华……”眼眶慢慢红了,泛着水光。
卓绍华大吃一惊。
“真的是件天大的难事,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工作忙,不该麻烦你的,可是想来想去,只有你了。
你说,日子咋这么艰难呢,盈盈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好日子。
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现在,航航成家了,梓然长大了,爸妈身体挺健康的,我还想着带她去云南丽江看看。
她一直说那儿的天最干净,云最漂亮。
可是我……”骆佳良泪水纵横,说不下去了。
“姐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卓绍华的心悬了起来。
骆佳良镇定了下:“前几天单位体检,是每年的例行检查。
今天,医院通知我去重做一次彩超,说上次查得不仔细。
我去了,医院放射科的主任亲自为我做的。
完了后,他问我一些情况,让周一我去医院再做几项检查,要家人陪着。
我追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被我逼得没办法,告诉我在胃部发现了一块大的黑影,但不能确诊,必须要切片化验。
我懂了,那黑影不是个好东西。
其实,我自己也早有些感觉,只当是常见的胃病,没往心里去。
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
卓绍华头嗡的一声,他随即命令自己冷静:“姐夫,不管是什么东西,现在医术非常发达,我认识不少专家,请他们为你会诊,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的,何况情况也不见得那么热悲观。
如果是那样,你不可能好好地坐在这和我吃饭,疼也会把你疼死。
”
“会吗?”骆佳良不敢相信地看着卓绍华。
“会的!”卓绍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笃定、坚定、肯定。
骆佳良抹了把脸,苦涩地笑:“我不是怕,生死有命,人总有那么一天。
我舍不得盈盈,我娶她,是想让她过得幸福的,她不该受这样那样的磨难……”
“姐姐不想听到你说这样的话。
”卓绍华打断了骆佳良:“她嫁你,是要和你同担责任和义务,辛苦也好,疲累也好,她都乐意着。
我知道你怕姐姐担心,好,在没确诊前,我们不告诉姐姐、航航,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做检查。
一旦确诊,我们就不要躲避。
姐夫,你信任我吗?”
“绍华,让你受累了。
”
“这是我应该做的。
”卓绍华停顿了下,决定还是说出了骆佳良想听的话:“如果情况真的恶劣,姐夫就不要想很多,每一天快乐地过。
姐姐、梓然,我和航航会……”不忍说下去了,上天不会这样残酷,好人应该有善报。
虽然他没有出色的外表,没有杰出的才能,不擅言辞,笑起来小心翼翼,但他的心很大,都包容一切,他用他不宽阔的肩膀为家人撑起一块没有委屈的天空,让卓绍华打心眼里敬重。
骆佳良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绍华,航航年轻,你要担待她一点。
”
“姐夫,你不会轻易放弃,是不是?”卓绍华问道。
“一分的希望,我会花万分的力气。
我这样的男人,不是哪辈子都有福娶到盈盈的。
”骆佳良幸福地笑,笑着,笑着,眼眶里又溢满了泪水。
那就好,卓绍华也款款地放了下心来。
重症病人最怕自己信心丧失,纵有神丹妙药也无用。
但愿一切是臆测。
事情说完,骆佳良就催着卓绍华回办公室。
卓绍华一直把骆佳良送到停车处,直到车影被车流淹没,他才转过身去。
感觉像剥了颗洋葱,鼻酸,眼睛胀热。
心情自然而然沉重起来,他首先想到要找下成功,骆佳良是在成功的医院体检的,他得把情况问仔细了,再找专家们。
这事不能在电话里说,他晚上要和成功见一面,还要问成功上次给他打电话,莫名其妙地问了一通佳晖的事,到底想干啥,最好是给佳晖找对象。
这事,欧灿也提过。
最近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
路上,他给诸航拨了通电话,没人接听,不知是不是在街上没听见。
这孩子特地来办公室找他,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应该不会,那件事还在保密中。
虽然没见着,心却柔柔的,仿佛有一双温柔的小手在暖暖地抚摸着他僵硬疲惫的后背。
她知道他有多牵挂她吗?
一进办公室,秘书在接电话,回身看到他,说道:“韦政委,您稍等,卓将回来了。
”
他忙接过,让秘书带上门出去。
“情况怎样?”他平静了下气息。
韦政委连声叹气:“依然如故,各方面都努力了。
不能再这样耽着耗着,我们准备坐晚上的航班回国。
”
“只能如此。
”
“首长们……”
“我现在上去汇报。
”
“绍华,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呢?”
“一路平安!”
卓绍华挂了电话,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几口吸完,先打了通电话上去,问秘书们成书记和卓部长是否都在部里。
秘书们回答都在。
卓绍华闭上眼,感觉山一样的黑暗扑面而来,压得他呼吸急促。
他倏地睁开眼睛,握握拳,走出办公室。
他先去卓明那儿,卓明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眉头蹙起,仿佛有点失望。
“有事?”
“我有三件事要向两位首长汇报。
”卓绍华语气凝重。
卓明打量了他几秒,按下通话键,请秘书让成书记过来。
成书记进来时,开了句玩笑:“小媳妇今天来看公公,这是要向我显摆吗?”
卓明瞪了瞪他,走到沙发边,与他一同坐下。
卓绍华敬礼,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他没带任何文件。
“第一件事,工信部决定查封之前委托我们调查的那家网站,理由是涉黄。
事实上是想借此试探他们窃取的用户们的个人信息作何用,这个,我们仍在监控之中,也掌握了一些情况。
第二件事,昨天凌晨,四大商业银行系统被黑客攻击,二十四小时后才恢复正常。
有部分资料被窃取,损失不算很大。
同时,我部的后勤档案系统也受到了黑客的攻击。
”
“后勤档案系统?”成书记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
卓绍华点点头:“黑客下载了各处用车和出差的记录,近三年的。
”
成书记看向卓明:“这都什么事,要那些干吗?”
卓明沉默无语。
“后勤档案系统是各系统里比较薄弱的,防护级别稍低,这是我的失职。
”
“说第三件事。
”卓明沉声说道。
卓绍华深吸一口气,他站了起来:“刚刚消息已经被证实,去纽约参加圆桌会议的周文瑾中尉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