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心安理得地坐着。
她不能搞特殊化。
在这里,她就是诸航中校,要忘却自己是卓绍华少将妻子的身份。
偏偏有人就是不配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着诸航。
下课后,诸航去见了宋大校。
宋大校选了几篇海南之行的报告,准备在国防大学学的学院报上刊登。
被选中的学生都去了,赵彤也在。
出来时,赵彤喊住诸航,特别热情,要请诸航出去吃午饭。
诸航不想和赵彤有交集,直接拒绝了:“我一会儿要去趟书城买几本书。
”
“那也要吃饭的吧,咱们就吃个商业套餐,很快的。
”赵彤不由分说挽着诸航的胳膊就往外拽。
“你如果有事就在这说,不一定要吃饭的。
”赵彤的八卦天性,就是满汉全席摆在前面,诸航觉着也提不起胃口的。
赵彤娇憨地丢了个眼波过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古板呀,一顿饭而已,我还能把你怎的?你和佳晖是亲戚,我和佳晖是朋友、同学,按道理,我们也不是外人。
”
这是什么原理?诸航不懂了。
赵彤扭扭捏捏半天,说了实话:“我是有件小事找你。
我这不是要毕业了吗,你和卓将说说,让我去海南卫星基地。
我不想把我青春的尾巴再牺牲在哪个沙漠、荒滩、鸟不拉屎的山区。
我每学期都有奖学金,这次报告我也被选上,不为难卓将的,只是举手之劳。
”
诸航第一次意识到少将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意义,这就是传说中的枕边风?她想到自己要是和首长说这些,场面一定非常搞笑。
“你笑什么?”赵彤一头雾水地瞪着傻笑的诸航。
“不是,我想到了别的事。
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你。
”
“你肯定能帮的。
”赵彤不死心地说道:“分配的事虽然不归卓将管,但是他在国防大学很有话语权。
”
“那何必要把话传来传去,你直接去找他说。
”
“你……”赵彤脸黑了:“算了,我本来也没真的指望你。
我找佳晖,只要她开口,卓将就会放在心上。
”
诸航点头,所以走阳关大道去吧,不要挤她这座小木桥。
一踏进书城,再粗线条的人也变得细腻起来,不文雅的也文雅了。
微微含笑,屏气凝神,细声交谈。
知识的力量是巨大的,诸航提醒自己动作幅度不要太大,要斯文点。
正午时分逛书城是种享受,又能吹到冷气,又能看到心仪的书。
楼上还有咖啡和小西点供应。
有一种小饼干做成了各种动物形状,又可爱又好吃。
诸航准备离开时买一点带给帆帆玩。
诸航今天要买几本计算机编程方面的书,还要买一些适合学龄前孩子读的童话。
那天在驰骋,她一开始并没有向马帅妥协,但马帅后面的话让她有点心动。
马帅说,许多作家原先的文笔犀利、冷酷,后来有了孩子后,文风大变,有些甚至为了孩子而开始写童书。
你不想为你的小首长做点什么?
马帅对网游市场有着敏锐的直觉,他坚决抛弃了少年、青年市场,在这一块,太多的商家战得头破血流,就是分得一匙,也得不到什么利润。
他能看到《俪人行》的潜在效益,就证明了他的眼光。
这一次,他打的是学龄前孩子的主意。
马帅继续说道,除非让你的孩子穿越到一百年前,只要活在当下,就必须接触到电脑、接触到网游。
如何防止孩子不沉迷又能在网游中学到东西,游戏必须浅显、有趣、益智、画面立体丰富。
把童话改成网游,或者你自己写个童话网游。
我会找国内最好的美编负责美工,做出宫崎动画片中那样的效果。
这样子,妈妈们就不会发愁无从选择了。
诸航被震撼了,于是动摇了。
只是有个问题,诸航没看过什么童话。
她的童年是放养的,姐姐在外求学,爸妈为生计奔波,从没有什么床前故事。
诸航虚心地向书店的店员请教,学龄前的孩子通常爱看的书有哪些?店员笑了,学龄前的孩子还不认字,她们爱看的书都是些画报。
一般都是家长读童话给孩子听。
《安徒生童话》有点深奥,读小学时看差不多,《格林童话》挺好的。
“咱们中国有吗?”诸航问道。
店员苦笑:“国内的有些历史名人故事,司马光砸缸、曹冲称象、李白铁杵磨成针……”
诸航打断她,吃不消了。
她还是自己写个吧,为了帆帆,献上自己的处女作。
“那有妈妈给孩子写的有深度、有教育意义的书吗?”
“有呀!龙应台的书就非常好。
”
一看那书名诸航就喜欢上了,《亲爱的安德烈》《孩子,你慢慢来》《背影》。
诸航一口气全买了,以后每个晚上她都要给帆帆读上一段,让那些幼稚的书滚一边去。
她的孩子她作主。
提着两个大大的书袋走出书城,对面是几家画廊。
有一家今天有个画展,参观的人很多。
画家原先是电视脱口秀主持人,后来修身养性,改行画画。
一画就成名。
捧场的明星、学者很多。
来参观的多数不是为看画,而是来看明星。
诸航不敢充风雅,瞟过一眼就收回,不提防撞到了迎面走来的路人。
抬起头,两人都一愣。
诸航在心里叫了声苦,其实也不意外,这条艺术街,出入的就应该是艺术人士,是她走错地了。
“小姑姑好!”她硬挤出一丝笑,恭敬地招呼。
强烈的阳光都盖不住卓阳周身散发出的漠然、怨恨、冰冷:“哦,是你呀!”
诸航晃晃纸袋:“我还有事,小姑姑再见!”多待一刻,诸航怕冻着。
刚迈了一小步,卓阳叫住了她:“既然遇到,就一起去喝点东西。
”
诸航讪讪地笑,站着不动。
“怎么,你不愿意?”卓阳凛冽地问道。
“没有,没有。
”诸航无奈地叹了口气。
卓阳不是个随意的人,喝点东西,不是哪家店都可以。
两人走了大半条街,才找到一家咖啡馆。
阳光那么好,诸航拎着两大袋书,汗像下雨似的从额角落下来。
都没看店名,忙不迭地冲进去,狠吸了一口凉气,才觉得活过来了。
店里没有多少客人,头发灰白的老板在吧台里默默地刨冰。
柜台上搁着一架老式唱机,后面的架子里排列的不是CD,是从前那种LP密纹唱片,约莫有上百张。
一曲终了,唱针自动弹起,拾音臂退回到臂架上。
老板来到唱机旁换唱片。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举起唱片迎着灯光时,眼微微眯了眯,眼角的细纹一根根像刀刻般。
侍应生问卓阳几个人,卓阳说我要六号桌。
六号桌很大,适合朋友聚会,能坐五六个人。
桌子在角落里,上面有盏百合状的水晶灯。
“他家的清咖不错,我每次来都点。
咖啡还是不要加奶加糖,原汁原味,才叫咖啡,别搞得像四不像。
”卓阳说道。
诸航只要了一杯冰水。
不管清咖还是奶咖,她统统不喜欢。
卓阳好像是专程来这里品尝咖啡的。
咖啡一送上来,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对面坐着的诸航。
“这里不允许抽烟,不然,再来支烟就更好了。
”卓阳喃喃说道。
“他不喜欢我抽烟。
”她终于抬起头来。
诸航微微耸肩。
“他也不喜欢我远游。
一般盛夏和酷冬,我都不愿待在北京。
有时想想,他是真的对我不错,虽然不喜欢,但他都会顺着我。
我说不想生孩子,他就不强求。
当他知道他在这世上有个女儿时,那种失态、狂喜,我才知他是那么喜欢孩子。
”
诸航沉默不言。
“你们可能都觉得我较真、不通情理。
如果你深爱一个人,你自然地就会变得自私、狭隘,眼里容不得一粒沙……你不要说话。
”卓阳阻止了诸航的发言:“我们现在坐的这张桌子,当初佳汐和绍华就是在这里相亲的。
我陪绍华过来,佳汐和她妈妈坐在对面。
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第二天,绍华就主动打电话给佳汐,两个人一起去看画展。
听到这些,你的心情没有一丝波澜吗?”
诸航表现得很镇定。
也许在她心里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了,晏南飞给了她生命,为了晏南飞,她终究要面对卓阳的仇视怨恨。
首长和佳汐的故事,她不陌生。
佳汐活着时,就曾经无数次向她讲述。
首长娶佳汐,一定是因为喜欢。
在感情上,首长很挑剔。
“佳汐死了,你可以尽情地大度、宽容。
可是你有没有听说过,死去的人是无敌的。
活着的人在思念中,一日日将她美化,她会完美如圣人。
佳汐去得那么突然,绍华能轻易把她忘记吗?如果在绍华的心里一直有佳汐,你介不介意?”
“不介意。
”从前是一张白纸的人,能笃定日后就从一而终?谁先遇见谁,谁先为谁心动,都是经历,重要的是现在谁牵着你的手慢慢变老。
卓阳笑了,嘴角荡出一抹讽刺:“呵——绍华一直都能顾及别人的感受,他是负责任有担当的孩子,他心里面再苦,也不会在你面前流露。
他做得很好,所以你才敢这么回答我。
上周,绍华陪佳汐的妹妹来画廊看画,那里保留着佳汐生前的一幅作品。
他就那么痴痴地站着,一个多小时,不说一句话,没动一下。
你说这是为什么?”
诸航明白了,卓阳今天的目的就是要戳痛她,不然不会罢休的。
“你介意,说明你爱上了绍华。
你不介意,你就是彻头彻尾地在利用绍华,你图的是名和利。
不要装得像天高云淡的仙人,事情一旦落在你头上,我看你如何无动于衷?”
“小姑姑,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向左向右都不是个东西,诸航坐得笔直。
卓阳冷漠地低下眼帘,杯中的清咖已冷。
“以前我傻,拼命地把事情闹大,仿佛那样才能发泄我心中的恨意。
现在,我想通了,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
我无须做什么,你嫁给绍华,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我的痛,他日会加倍地给你。
从前、现在、将来,绍华只爱佳汐。
”就像晏南飞,他轻易地就和她断绝了联系,但卓阳相信,他时刻牵挂着诸航。
这口气如何能平?
“那样,你就算赢了?”诸航问道。
“至少心理是平衡的。
”卓阳坦白道。
要不是把诸盈给的那张纸条扔了,诸航现在就要给晏南飞打通电话,问问他当初娶卓阳是不是想走裙带关系,不然那十多年的婚姻是怎么忍受的。
她和卓阳只待了几分钟,就想抓狂。
卓阳不只是被家人宠坏,她习惯了踩着别人的肩膀,高高在上。
御姐,呸!诸航在心里骂了一句。
诸航没说再见,是真的不想再看卓阳一眼。
无故地添了一肚子气,推开四合院门时,诸航像中了暑,头晕晕的。
“诸中校,你可回来了。
快管管帆帆,瞧瞧他把墙画成这样,我擦了半天都擦不净。
”吕姨挥着抹布,口沫纷飞。
帆帆咯咯笑着扑过来,唐嫂在后面追着。
“妈妈,我画了鱼!”帆帆仰起脸,骄傲地向诸航宣告。
诸航看过去,雪白的院墙上,涂满了帆帆的杰作。
有的就是几根波浪线,有的是圈圈、框框,有的……诸航呼吸一窒。
圆圆的头,鼓在前端的眼睛,胖胖的身子,带着皱褶的鱼裙。
像,很像!
“瞧吕姨急的,不涂不画的还叫小孩子。
以后再刷回来不就行了。
”唐嫂偏袒帆帆,忙护道:“我们帆帆画得挺好的,那条鱼,多活灵活现。
以后,帆帆肯定是个大画家。
”
帆帆抱着诸航的腿,跳来跳去:“妈妈,我要做画家!”
砰!
四周一切如常,一枚流弹不知从哪飞来,正射中了诸航。
诸航捂着心口,她似乎感觉到某一处受了伤,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