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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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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安德烈声调里听见的全是诚意。

     而里昂却听出了施舍。

    他脸上有了层冷酷的笑意。

     我说:里昂可能刚刚回来。

    他从夜里工作到早晨。

     里昂从我话中听出的却是急切的表白:这个艺术瘪三跟我没什么关系:他活在夜里,我活在白天。

     里昂说:知道哪一家的早午自助餐最棒吗? 安德烈说他知道林肯大街上有几家不错的。

     里昂说:那些没什么意思,雅皮的地方。

     安德烈在里昂的话里听出了进攻。

    他心里一阵好笑: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活得连基本体面都不要,可以靠失业金、救济金去糊口,对辛勤纳税,将收入的百分之四十变成税务交给政府,再由政府变成你的失业金或救济金——对这样一批对社会负着重责的人,你的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你认为你那些晦涩不堪的东西就是真正的艺术?你的生活方式、情趣雅不可耐就正确? 而我在安德烈的大段潜台词中,只听到他的诚意:他的确想款待一下里昂。

    他说:好吧,你带我们去一家不“雅皮”的餐馆。

     里昂当然不会去的。

    他觉得安德烈把零钱扔给街头乞丐也是以同样诚恳的态度。

    安德烈每星期日下午到一家残废人的福利工厂去义务劳动,给残废人生产的罐头写西班牙文、法文、荷兰文的产品介绍,这事里昂一听准会仰天大笑。

     好的。

    里昂说。

     他对安德烈的邀请接受得很痛快,我不知他是怎么了。

    我看他一眼,他一点儿挑衅的意思也没有。

    他很快套上了那件永远的皮夹克,一条马尾梳得整整齐齐。

     我坐进安德烈的车后,一阵怀疑涌上来:这车分明是安德烈在华盛顿开的那辆。

    对于安德烈这样百分之二百讲实话的人,编那么大个故事,太不寻常了。

    我要里昂坐到前排座上,理由是要他领路。

    真实的理由,是我想独自坐在后面,好好看清一个诚实人撒谎的道理。

     然而我却怎样也看不清。

     车窗上有泥点。

    安德烈的车从来没这样脏过。

    他开车稳重,看见水洼便缓下车速。

    把泥水溅到两侧车窗玻璃上,安德烈需要喝五杯伏特加才干得出来。

    而安德烈从来不可能狂放到去喝伏特加。

    他有他俄国祖先狂放的神情举止,内心却是美国式的:理性、负责、好自为之。

     我们走进餐馆时,店堂里还冷清。

    门厅里居然插着几枝中国梅花,那暗红色显得十分珍奇。

    店堂并不大,几乎像一个大房宅的宴会厅,中间摆一个玻璃长几,上面陈列着六十来种食物精品,从陆地到海洋,一切允许出现在午前餐桌上的东西,一应俱有。

    一共有三对银发夫妇在用餐,他们一声不吱,侍应生却读得懂他们的每道指令,一声不响地去替他们取来冰块,或满上果汁、或更换盘子。

    整个餐馆里穿梭过往着静默的殷勤。

    那种不苟言笑的高雅让我气也喘不上来。

     我们三个人只有安德烈的着装勉强跟这里的氛围搭得上调。

    这里的确没有“雅皮”气,却像皇族来的地方。

     侍位员将我们安置下来后,一个侍应生推一辆玻璃小车跟随着我们。

    我回头朝他看一眼,想问问他这样鞍前马后算是干什么的。

    里昂却正好把选好的一盘水果搁在车上,我便止住了已到舌尖的发问。

    原来里昂可以活得如此豪华。

    他已漫不经心地开始进餐,而安德烈和我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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