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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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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那杯薄荷茶被举在半途上,我们这边的精彩使得他的手也忘了方向。

     耻辱温吞吞地涌到我平静的面孔上,使我的脸有股奇特的肿胀感。

    我听见自己声音平直地说:我不做了,老板。

    结账吧。

     老板没想到。

    他的手大发脾气弄出的后果使他料所不及。

    老板认为他对人判断一向准确:谁好惹谁难惹,谁该塞些小甜头而谁可以常给些亏吃,都从来没太超出他的把握。

    他这时对我眨巴着眼睛,脑筋尚未追上来。

     我又说把工钱算给我吧。

     老板想,一般来说,好惹难惹都取决谁对于钱的急需程度。

    他看着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挺绝望地急需钱吗? 我迅速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换,让理查好好看戏。

    我穿着自己的牛仔裤、白色线衣走出来,老板却正在接待六个老太太。

    他叫住我,说:来来来,她们要点菜,你英文好,你来!…… 他想把事情就这样抹过去。

     我弯下腰,拾起我十几磅重的书包。

     老板又说:你给她们介绍一下今天的特别推荐菜! 他五十多岁的瘦小身体奇特地出现一种笑意,一种热烈、巴结、绝不接受回绝的笑意。

    他的背、肩、两个膝盖,他的皮肤,都参加到这个笑意里。

    只有他的手,仍是愤怒凶狠。

     我看着这个十四岁就做了饭馆Busboy的男人。

    他骨子眼儿里就是优秀跑堂。

    严酷的纪律和赤裸的求生欲望使他把一切都处理得职业化,非个人化。

    只要我现在留下来,他情愿请我给他一耳掴子。

    突然被他炒了的两个人使他本来已大为吃紧,随便怎样他得留住我。

    他认为我一定会同他合作,把刚才的事抹过去,因为他知道我有着比他更赤裸的生存需求。

     理查,你好好看着—— 我心平气和地说:老板,你欠我十小时的工钱。

     老板没料到我也可以很冷血的。

    他把六个老太太草草安顿下来,耷拉着垂死的眼皮,走回收银机前。

     我正不紧不慢折叠着仿绸缎的制服。

    他说:你要想好哟,你前门走,我后门就有人来顶哟。

     便衣福茨两根手指敲着桌面,我们这场戏现在趋向一个决定性的转折,桌面给敲成了木鱼。

     我说:我今天从三点做到现在,零头的三十分钟,你不必给我算了。

     老板还想再说什么,他的手却已放弃对我的好言相劝,先于老板跟我反目了。

    手在收银器里大发雷霆,把金属钱币刨得稀哗乱响。

     我跟着他走过去,在离收银机三步距离的地方站住。

    老板还在给我时间反悔。

    这个餐馆交通方便,离我学校近,他认为他是为我好,给个台阶要我抓紧时间下台。

    老板这样的人是蔑视自尊的;他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只要自尊受了罪其它的罪就都可以免受了,所以一旦人可以蔑视自尊,随它去受罪了,此人便战无不胜。

    他现在磨磨蹭蹭,就是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把人生的利害、主次摆正确。

    他的手比他本人更不情愿付我工钱,于是比他本人更拖拉、磨蹭。

    他要做到仁至义尽,给我足够的时间,去恐怖、去慌乱;大冬天的,下面的工作去哪里找?市中心的中国餐馆很少,辞了这里我很可能会有一段相当稳定的失业。

    他都替我绝望。

    他奇怪怎么会有如此不识大体的人,诸如我,为了自尊心不受罪而其它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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