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背着凯瑟琳给我一口两口好吃的,似乎这个小继母真的是传统戏剧里的后妈。
我说我只吃得下两个,顾妈做出“不要作声,乖乖地吃下去”的强烈手势。
我请她一块儿吃,她眼泪突然掉下来。
我慌了。
这老太婆的疼爱常常让我心烦意乱。
你吃吧,下趟也没有人省给你吃了。
老太太说。
我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凯瑟琳不是个东西,今天一早告诉她,要给她买火车票回苏北去。
明面上是雇不起人,她自己来做马大嫂,实际上就是嫌她老太婆护着我。
我一听火冒三丈。
凯瑟琳怎么可以让一个大把岁数的孤老太太回乡下呢?她扬州乡下的亲友自南京失守到现在也没消息来。
慢说路上不太平,就是太平也不能做这种事。
顾妈说,我跟她讲我不要工钱,就这家里一个老人,你烧饭多添半碗水,烧粥用水荡荡锅,就有我这一口了。
她心黑哦,一定不肯留我!
原来凯瑟琳是要跟我谈的是这么个大话题。
我什么也吃不下,站起来就大声叫喊:“凯瑟琳!”
然后我转头对顾妈说,家不是她凯瑟琳一人的,就算我和凯瑟琳都请老太太走,还有父亲呢。
我发现那么一眨眼工夫,生煎馒头又不知给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凯瑟琳从楼上传来一声带呻吟的回答。
她胃痛,不想下来,有话就去她房间说。
她知道一下楼她便是少数,会寡不敌众。
她要先瓦解我,硬化我的感情,让顾妈成少数。
果然她亭亭玉立站在她卧室的窗子前面,劈头就说这件事她决定了,我不必再费口舌。
我说她休想把一个照顾了我十多年的老太太撵走。
我的口气恶劣,其实在告诉她,还不知道该谁撵谁呢,凭什么她四肢健全,活蹦乱跳,不出去找点挣钱的生活做?
喏,侬“大的”给我和侬的“雷特”,她说。
自杰克布入住,凯瑟琳越来越荒诞,一个如此之短的句子里,她要放进去两个发音错乱的英文单词,“Dad”说成“大的”,“Letter”听上去像“雷特”。
我打开信笺。
内地的纸张又粗又脆,对折线已经快断裂,我小心地拿着干面饼似的信纸,读着父亲两个月前的状况,他得了肺结核,胃口也不好,天天发低烧,假如不改进的话,他将设法去重庆治病。
他一旦到了重庆,希望凯瑟琳去跟他会合,等等。
父亲的意思是,这所房子就将作为凯瑟琳的路费和他自己的医疗费。
我父亲在相片上显得非常潇洒,头发长长的,留着唇须。
看不出来那件几乎褴褛的风衣下面,那败色的领带下面,那个身体裹着一副被病菌吞食得血迹斑斑的肺。
但你仔细看就能看出他的面颊塌陷得多厉害,他的眼睛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