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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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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跑跑南洋了。

    温太太眼睛在红红的眼泡里闪闪发光,看着菲利浦。

     点心来了,温太太又问我,世海的牙疼有没有犯过。

    我笑笑说,他没有这么好的甜点,牙就不会疼了。

    我是说一句俏皮话,温太太却说看来抗日还能治好他一个顶要命的毛病。

     菲利浦始终不语。

    我说到世海为了牵记他们流了泪,温太太又是一口一个“小讨债鬼”地哭起来。

    我本来不会劝人,这时简直如坐针毡,急忙想告辞。

    菲利浦帮忙或不帮忙,我再说都是多余,他心里有数得很。

     我说:世海为了不连累你们,只好下这样的狠心,你们千万别怪他。

     我拿起包,站起来,一手拉平裙子的皱褶,我心里再为杰克布着火,眼下也只能成事在天。

     菲利浦突然说:事体一有眉目,我会通知你,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就是要准备好这个。

     走到温家的门厅里,身后好几座老爷钟都打起钟点来。

    它们音色不一,频率有快有慢,七上八下地打完了十点。

    我没有菲利浦食指和拇指捻动的东西,连手表也当掉了。

     我走在弄堂里,不知谁家的女佣还在井台上捶打衣服,捶得我心里好空。

     我带着比黑夜更黑暗的心情回到家,好在凯瑟琳和顾妈都睡了,否则我可就有了出气筒。

     我不想上楼回到自己卧室,推开杰克布的房门。

    心事重重又无所事事,我拉开他书桌的抽屉。

    抽屉是个大杂货箱,西药片、剃须刀、笔记本、名片。

    名片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整个上海的外国人都在他这抽屉里。

    还有两张大光明电影院的票子。

    没有被用过的。

    显然他自作主张安排了跟我共度一个吃喝玩乐的夜晚,为我造了个好莱坞电影,但回到家没等着我(我一定和彼得约会去了)。

    他事后对此事只字不提,也许他也早忘了。

     我发现他的笔记本里净写着德文。

    他提防的就是眼下发生的事。

    但我觉得我能读得懂一页页乱七八糟的记载。

    眼睛贪婪地梳篦下去。

    每页都有“May”出现,有时会出现几回。

    第一次记下“May”这个名字是一年多以前。

    那个日子我当然不会忘记,是我表姐的婚礼,杰克布记下“May”这个穿淡紫长裙的伴娘,不属于唐人街的一群年轻女子,更不属于婚礼上寥寥可数的白种人。

    一个没着没落的年轻女子,一个和他一样的寄居者…… 一本笔记本快记满了,我看到“May”在每一页上频频跃出。

    “May”也被他写得越来越潦草,越来越飘舞,他写“May”的这一刹那是什么感觉?感觉把我抓住了?把我认识得淋漓尽致了?就像我心里一旦出现彼得这名字,就会想,这个名字我将呼唤多久?我此生会呼唤无数次吗?会呼唤着说:彼得,帮我晾一下衣服,我够不着!……或者:彼得,能不能请你把收音机开小声些?我还想睡一会儿呢!……或者:彼得,去看看孩子醒了吗?……这名字我会一直呼唤到生命的最后一口气吗? 假如杰克布不再回来,我会不会保存他的日记?保存多久?这日记得在我和彼得将来的共同生活中占据一个什么位置?一个私密的位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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