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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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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肩。

    我心里明白,被录取的是第三名。

    只因为她是半个美国姑娘。

    她那亚洲的一半不明显,稍一伪装可以成个很乱真的纯白人。

     我知道了!医生说,红而亮的大脸蛋上升到颧骨上。

    你太漂亮了,我不敢雇用你!他借着恭维吃我豆腐,也赖掉了种族歧视的嫌疑。

     其实没什么,我们唐人街长大的孩子,在这样的事上看不开,就不要活了。

     我把彼得叫到医生面前。

    给他们介绍:这位是唐纳德医生,这位呢,医学院优等生彼得·寇恩。

    彼得那只钢琴师的细长手指被唐纳德医生粉红色、又宽又厚的手包住。

    粉红色大胖手看起来就温暖、可靠。

    彼得说他把医学院的成绩单带到中国来了。

     唐纳德问彼得是否介意到他的诊所去涂涂红药水紫药水——他非常抱歉,只能让优等生屈才干这个。

    周末会需要他做夜间值班的医生,给为妓女争风吃醋、打得皮开肉绽的水兵缝缝针之类。

    唐纳德医生心里想得很美,这个谁也不要的医学院优等生到他这里,出卖的是廉价体力加脑力。

     我还想把彼得再推销得好些,他已经满口答应了唐纳德。

    他在唐纳德身后向我飞了个吻。

    虽然事情进行得十分迅速,彼得已经把那份即将得到的医助工资加减乘除了一遍;它比他教四个钢琴学生要挣得多。

    多十块钱。

    这样他就可以租一套带浴室的小公寓,一间给父母住,弟、妹和他在客厅兼饭厅打地铺。

    他微笑着听唐纳德医生讲解着上下班制度,以及如何对待偶然求医的日本伤兵,但他巨大的黑眼睛看到的根本不是唐纳德医生,而是从零开始的好生活。

     从唐纳德医生身边走开,彼得到酒吧取了两杯柠檬苏打。

    一杯递给我。

    两杯淡青冒泡的饮料里冰块叮当作响,他的杯子碰在我的杯子上。

    彼得太缺乏恶习,连白喝的酒也不碰。

     怎样谢你才好?他高兴得神魂颠倒。

     别谢我,爱我。

    我说。

     当然。

    他喝了一大口苏打。

     我心里突然乱糟糟的:他突如其来的好运气似乎减轻了一点我的重要性。

    没错,从那个排泄都避不开人的大宿舍搬出来也是我巴不得的,但他的新生活会不会让他从我身上分心?他是个敏感细致的人,马上就低下头来看我的神色。

     他问我是不是哪里不好。

     我说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是实情,只要他好,我还能不好? 他说那就好。

    但他没有完全信服。

     其实你该谢的人还有世海。

    我指指远处:世海跟几个同龄人正严肃地讨论着什么。

    温先生、温太太的票子显然被他们的儿子自作主张赠给了我们。

    世海有一次对我说,他的父母既不懂音乐也不爱音乐,就是死逼他弹琴,死逼他比赛拿第一、第二,拿了第三回家就要吃“生活”。

    只有父母吵架的时候母亲才说实话:“叫阿海个小死人不要敲棺材钉了好啦?天天敲得我脑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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