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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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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三楼和二楼之间的电话响了。

    我竖着耳朵,听房东太太用一塌糊涂的英文说:“请等等,一会儿……” 我跳下床,披上薄呢子大衣,房东太太已经在楼上喊起来,说是一个叫寇恩的先生请我听电话。

    一听就知道她对我昨天招进来那么个臭烘烘的犹太难民有火气。

    居然还把大门钥匙给了他! 我接了电话就说:你送牛奶吗?这么早就起床?我和那头的彼得同时哈哈大笑。

     我们约好七点半在虹口的乍浦路见面。

    我费了很大劲才让他记下要去的虹口大戏院。

    本来我想去他住的大宿舍接他,他急坏了,一口咬定他能找到上海的所有街巷。

    他不让我看到他一家的惨境,也是为我好。

     虹口大戏院的最早一场电影七点四十放映,票价非常便宜。

    电影结束正好赶上去菲利浦家面试。

    菲利浦姓温,他的长子是我父亲的学生,他有个十六岁的小儿子在学钢琴。

    从菲利浦家出来,我还要陪彼得去第二家、第三家面试。

    我们中国人在做事留一手上也不次于犹太人。

     那好,我要去洗漱了。

    我对电话那一端的彼得说。

    已经有了一种很贴心的人才有的口吻。

     放下电话,房东太太的一只绣花拖鞋从楼梯栏杆缝里落下来,在我眼前直接从三楼落到一楼。

    她的监听暴露了,索性响亮地笑了笑说:妹妹呀,以后不可以把我们的大门钥匙给外人噢。

    这要闯穷祸的哟! 她从楼梯上走下来,一只脚穿拖鞋一只脚穿丝袜。

     噢,好的!我爽快地答道。

    我心情好得要命,她说什么我都不觉得难听。

     房东太太说我父亲每回来都那么知趣,从来不进到楼里面。

     我急忙往亭子间跑,一面说好的好的,下次不给外人钥匙了。

     她还要啰唆,说一个男人私自开了你的门,跑进去,邻居看了难看吧? 我还是大大咧咧,说难看难看。

     她叫我不要太美国派头。

     我扭着两腿,请她原谅,厕所还没有上过呢…… 她还在说。

    开了大门多少东西可以偷啊?厨房里的咸肉咸鱼、米箱里的米、悬挂在楼梯栏杆上的儿童自行车…… 我的好心情差点用完,但我还是没发作。

    七点半有约会,七点四十分是我人生中第一场恋爱电影(那时恋爱不看电影不算数)。

    我没空和房东太太一般见识。

    十分钟我已洗漱完毕,冲下楼。

     我早到了十多分钟,在虹口大戏院门口飞快地走来走去。

    彼得准点到的,一面拥抱我一面说救济早餐的开饭时间是七点整,所以他是跑步来的。

     你今天很漂亮。

    他对我说。

    这句话可不怎么独到。

    美国男人对自己的女秘书、女下属、车间的女工的一句悦耳废话。

    或者对已成了糟糠的妻子的一句好意打发。

    不能找到更新鲜的开场白吗? 我们走进去,室内光线幽暗,他甜蜜地对我笑了一下。

    这一笑可是金子都不换的。

    我的满足立刻来了,二十岁女郎的不满和满足都是眨眼间的事。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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