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不出声来。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秦项眼前来,耳边满是嘈杂声响,他唯独听得清秦项一人的话——
“严况……我在下面等你。
”
秦项瘫靠在獬豸脚下,血很快糊住了他双眼,他却仍然清楚的看见了,眼前这个冷血恶鬼,杀妻仇人,曾经的生死之交……
竟终于不再是那种漠然的神色了。
“秦二哥……秦二哥……!”刘六见秦项没了声音,去探对方的脉搏,顿时哭得声音更大了。
严况动了动嘴唇,用尽力气挤出声音来道:“好生安葬吧。
”
说罢,严况转过身的一瞬间,猝然呕出一大口朱红。
被他一直压制着的痛意,此刻有如狂涛怒卷般在胸口炸开。
血顺嘴角滴落,于朱红门槛上迸溅,人亦往前一倾,栽倒在门前。
……
夜里又落雨,降下一道罕见的霹雳惊雷。
程如一撑着伞蹲在青石桥头,被响雷惊得一哆嗦。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老宅进不去,也不记得回镇抚司暗门的路。
他倒是记得去袁府的路,可想想便也算了。
总不能,去大理寺自首吧?
仔细想想,他也没那么恨严况了。
再说,怎么着严况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总不该盼着他死吧?
思来想去,程如一还是慢悠悠的走到了这座青石桥。
“嘶……好冷。
”程如一缩在桥头,他已经在此等了许久,可就算是繁华上京城,大雨连绵的夜里,街上也是寂寥清冷,连只猫儿啊狗儿啊都没有路过的。
程如一觉得冷,但没钱买热汤,也不敢去别的地方避雨。
万一,万一他来了呢。
程如一身上还有伤,这回受冷受潮,不免又疼了起来。
他怕自己倒下睡过去,便摸出身上那本《负心状元薄情传》来,借着路两边檐下灯的微弱光线,翻读起来。
“写的好啊……果然是负心薄情。
谁若对我施恩,必遭反噬……想是祖坟被掘了,才会如此倒霉哇……”
程如一小声的嘀咕着,将那薄薄的本子一页一页翻过去。
不知是书页被雨水洇湿,还是视线愈发模糊,他逐渐看不清上面的字,只觉得眼前画面扭曲成了一片光晕。
恍惚中,他想起了那朵被自己丢掉的芍药花。
他哪里是不爱簪花?小时候,他羡慕极了乡里的秀才举子,中榜后戴着红花过街,邻里乡亲哪个不羡,哪个不敬?
后来他中了状元。
他记得,那是银盆大的正红牡丹,皇帝亲手替他簪在发髻,他身骑宝马,风光无限……
如今,他只觉得好冷。
脚下一软,身子失重,纸伞脱手滑落的瞬间,雨水也同时打在面上。
可身后却不是又冷又硬的石板。
那仿佛是个有些温度的,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