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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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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整个人都顿时向上蹿了一蹿,心里比吃了一块肉还舒服。

     张高工。

     但他的第一笔人情债也就这样欠下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俩身上。

     这毕竟是他人生第一个坎儿,迈不过这个坎儿,他就没有未来。

     季永年看着马邑龙,一双眼睛明显地一亮,那意思是问他想出了什么新招,赶紧说。

     罗顺祥上高中的愿望就这样实现了。

     马邑龙指了指张高工,示意张高工来讲。

     刘紫樱也有些得意忘形,把手伸进水桶里撂了他一脸的水,他不生气,依旧咧着嘴傻笑,而水珠子和泪水挂满一脸。

     季永年直起腰,紧锁了几个小时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罗顺祥咧开大嘴朝刘紫樱笑了,觉得眼前这个女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张高工没说话,而是先慢条斯理地把手提电脑打开,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份故障分析报告,从现象描述到总分析,再到最后结论,讲得井井有条,头头是道。

    根据他的推断,这一漏电现象,是湿度造成的,对火箭并不造成影响。

     这支钢笔,你用得上了。

     张高工说完,全场一片静默。

     罗顺祥眼睛热乎乎发起潮来。

     所有人都在心里掂量张高工的结论:假如张高工的推断正确,那就皆大欢喜。

    假如不正确呢?这个责任由谁负? 傻子!我问过我姐,她说帮你找机动名额。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个岗位责任制的问题。

    三级火箭的母线漏电,这一段不属他张高工管辖。

    甚至也不归属任务测试发射协调小组。

    自私点儿讲,基地可以不承担这一责任。

    如果大家接受张高工的分析报告,情况就不同了。

    因为张高工是基地的人,是对是错,基地都要跟着他一起承担责任。

    站在这一角度看问题,张高工的分析报告就成了没事找事。

     我上不成怎么帮你。

    罗顺祥很沮丧。

     按说,不该这样去思考问题,什么你的我的,只要对发射有利,你的事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

    但人是最复杂的动物,责任当前,免不了会有人从另一个角度思考问题。

    吕其当时就站出来提反对意见,说:你这只是理论上的分析,如果母线漏电的部分实际情况与你的分析不符,火箭上天后发生问题怎么说?这个责任你、我、在场的人谁负得起? 就是……就是上了县城中学,你在学习上还要帮我。

     显然,他这话是说给季永年听的,他是在提醒季永年,我这是在为首长着想,因为如果拍板把事情定下来,事后出了问题,当然是在场谁的职务高,谁来负这个责任。

     他不明白地看着她。

     马邑龙发现,吕其的话让季永年的眉梢微微向上挑了一下。

     刘紫樱说:但我有个条件,你也要答应。

     会场上的空气凝重起来。

    一提到责任的问题,谁的心都会重重地一沉。

     他眼睛又重新亮起来。

     再说了,老张,有句话我也许不该在现在,更不该在这种场合说,但本着为任务负责的态度,我想我必须要说。

    吕其顿了顿,眼光从众人屏息凝神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张高工的身上,你儿子的事还没处理完,你不该在这种时候随便对不属于自己分内的事发表看法。

     真的,我能帮忙。

     马邑龙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吕其会这样说话,技术上的事一是一,二是二,怎么把那件事也扯进来呢?何况张高工的分析很有见地,起码也该鼓励和支持。

     罗顺祥眼睛微微一亮,但旋即又暗了。

     老吕,你说什么呢?马邑龙忍不住带着谴责的口气说。

     刘紫樱又追了一句:你不是想上学吗? 张高工倒十分理解吕其对自己的提醒,说没关系,我明白吕副总师的意思。

    他说的那种前景也是对的。

    如果这事弄砸了,我就会面临他说的那种情况。

    但是,我认了。

     他的脚并没有停下来。

     这不是你老张认不认的事。

    再说,你的方案只是一份故障分析而已,只要故障没经确认不能“归零”,它就仍是带着风险。

    吕其坚持自己的看法。

     你不想听拉倒,我还不想帮你呢! 我认为这一问题可以“归零”。

    马邑龙又慢慢悠悠地跟了一句。

     罗顺祥挑起水桶想走。

    因为有一只水桶漏得厉害,一会儿工夫,就浅下去一圈,那都是力气换来的,他心痛那水。

    每天,去水井挑水,来回得跑四趟,才够家人和家畜用一天。

    从初中开始,父亲就把挑水的事交给了他。

    这对一个农家孩子,已经是最轻的活了。

     吕其说,要是真出了问题,这个责任由谁负? 听完刘紫樱的话,罗顺祥没什么反应,他早已心灰意冷,心想能有什么好消息。

     张高工说,我来负。

     直到一天傍晚,罗顺祥挑着一担水正往家走,突然,被同学刘紫樱拦住,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

    在班上,刘紫樱学习成绩是倒数的,每天到学校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抄别人的作业。

    她说她最不喜欢数学,一上数学课,脑子就长翅膀往外飞,什么都听不进。

    她长得矮胖,脸型又扁,同学们给她起绰号叫“冬瓜”,男同学都不爱答理她。

    罗顺祥是个书呆子,平时除了学习,从不关心其他的。

    刘紫樱要抄他的作业,他就给抄。

    所以,她对罗顺祥印象不错,毕业时还送他一支钢笔做纪念,这让罗顺祥激动了半天。

    拥有一支钢笔,他早就梦寐以求,只可惜家境贫困,父母能供他上学已是很开明了,他哪能张口向父母要这种东西呢,钢笔对他是奢侈品啊!罗顺祥拿着钢笔看了半天,忽然明白自己再也没学上了,又还给刘紫樱,说,你留着用吧,你还要上学……后半截没说完,眼睛却先红了,把刘紫樱也吓了一跳。

     吕其说,你负得起吗? 刘紫樱的大姐,原是乡政府(那时叫人民公社)的女干部,在老家那个小县城,没有人不知道她大姐。

    “农业学大寨”时代,大姐是铁姑娘队的队长,公社广播经常响起她的声音,她先被县、地区、省里树为学大寨的模范人物。

    很快又提拔成县妇联的正式干部。

    那个年代,学校也是工农兵三结合领导小组来管理,他们县里只有一所高中,乡下的孩子要想上高中,贫管会主任要不推荐你,分数考得再高也没用,县城中学的门你都摸不着。

    而贫管会的主任,是罗顺祥家的邻居,两家为争门后的一条臭水沟,成为了冤家对头。

    初中毕业后,父亲看准了形势,对罗顺祥说,读高中你就死了心吧,眼下有两条路:一是跟你大伯学泥瓦匠,二是老老实实下地做农活。

    一听这个话,罗顺祥感到眼前一黑,似乎看见自己的一生整个掉进黑暗里见不到光亮了,眼泪便簌簌地落下。

    他去找学校老师,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为他惋惜。

    那段时间,对罗顺祥来说,是一段天塌下来的黑色日子。

     张高工像被搡了一把,身子摇晃了一下。

     罗顺祥最怕她提那个大姐。

     马邑龙说,那就我跟老张一起负吧!老张,你同意吗? 你说的没错,你就是欠我的。

    如果没我大姐,你能有今天吗?每到关键时刻,刘紫樱就把她大姐搬出来当挡箭牌。

     张高工点点头。

     我看我是前辈子欠了你的。

    罗顺祥说。

     会议主持人说:我看我们还是举手表决吧。

    同意老张这份报告的请举手。

    说完,他主动把手举起来。

     苏晴领着曲比拉铁和小林上山时,罗顺祥正被刘紫樱反锁在屋里。

    她不让罗顺祥跟苏晴上山,不管罗顺祥发多大的火,她就是不让步。

    罗顺祥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罗顺祥说,我这是去工作,你要把工作给我耽误了,责任你来负。

    刘紫樱说,我负就我负,有什么了不起!罗顺祥跺着脚说,你负得起吗?你拿什么负?刘紫樱更不讲理:说到底不就是丢饭碗吗?你怕什么,大不了跟我回家种地就是了,你种不了地,我来养活你!我不相信,你一次不上山,就能丢饭碗?而且,我告诉他们了,你胃痛。

    罗顺祥皱起眉,拍拍脑门,倒在床上。

    他知道,刘紫樱要是认了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自己再瞪眼怒骂也不起作用。

     大家都跟着把手举起来,包括季永年。

    只有吕其和另一个人没举手。

    少数服从多数。

    张高工的分析报告通过了。

     一 八天后火箭上天,顺利运行的结果,证明张高工是正确的。

    为此张高工荣立了二等功,季永年把立功证书发到张高工手上。

    当然,这是后话。

    而此刻的张高工,看着在场的人举起的一只只手臂,竟忘了把自己的手也举起来,下意识地攥住了马邑龙的手,攥得很紧,很紧,等他终于不好意思地松开时,马邑龙发现自己的手湿漉漉的全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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