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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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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他也不一定会离开。

    你不离开,对他起到的只是加固的作用,不是决定性的作用。

    他这个人,是不会轻易被别人左右的。

    你只能受他的左右。

    如果你心甘情愿受他左右,你就能过得很幸福。

    但我做不到这一点。

    我们谁都不肯让步,谁都坚守着自己那一点点东西,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最要命的东西。

    记得有一次吵架,他严厉地质问我,问我想干什么?你要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我都近五十岁的人了,让我转业到地方干什么去?我就是转业回去,没有了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会快乐吗?活着会有意义吗?说了这么多,他都是从他自身的角度看问题、想问题,没有一句是为我着想的。

    当然,他干的是伟大的顶着天的事业。

    凌立把头靠在干净的沙发椅背上,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活着需要快乐和有意义,难道我就不需要快乐和有意义吗?我们有各自的快乐和意义,但两个人的偏偏不在一个点上。

    所以,我们只能各走各的路。

    说到最后,这次,凌立微微地喘了起来,连把话说完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有时会偷偷瞥一眼马邑龙——他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比司炳华幸福多了。

    不是吗?一个这么好的女人,一个如此可爱的儿子,个人前途光明远大。

    一个男人有了这些,还缺什么? 真该告辞了,苏晴想,但凌立好像还不想让她走,歇了一口气,凌立又说道:我和他的缘分已经尽了,但我仍然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你好好地照顾他吧! 自他们进门后,马邑龙脸上的笑像伞似的打开,没再收起来。

    这屋子里的空气都是甜的,还带着一股奶香。

    墙壁上的各种全家照张张都洋溢着“幸福”二字。

    真的,它们全都朝她扑来,以至于让她不能抬头,只好低着头和龙龙玩耍,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对什么都避而不见。

     不!不!不!你可千万别这样想。

    我……知道,他一直都很爱你!别的我不知道,这一点,我知道。

    真的。

     他们俩一进门,龙龙就朝苏晴咯咯地笑。

    苏晴一伸手,他颠颠地跑过来,要她抱,一点不生分。

    但龙龙不知为什么,不爱搭理司炳华,气得司炳华把龙龙从苏晴手里抢过去,举过头顶,说你个坏小子,贾宝玉,眼里只有女孩儿。

    说他的“坏话”,他也咧着嘴乐,露出几个小乳牙,“咯咯咯”笑,像一串风铃。

    这么聪明好玩的宝宝谁不爱?苏晴想,自己要有这样一个宝宝多好!但这个念头一钻出,马上又被她按了回去,你现在要孩子合适吗?你能生出这么好的宝宝吗?他实在太可爱了,胖乎乎的,双下巴,五官长得既像凌立又像马邑龙,像画报上的宝宝,让人没法不喜欢。

     凌立笑着摇了摇头,用一种看得很开的口吻说:这些对我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司炳华一听说这个消息,拽着苏晴就要去看他们母子。

    苏晴跟着去了。

    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她听说相爱的人能生出很漂亮的宝宝,他们的宝宝肯定漂亮可爱,可是,这宝宝像谁?他当父亲是什么感觉?他在凌立面前会如何表现?苏晴知道自己这些想法很可笑,很愚蠢,但她就是忍不住想知道。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苏晴想问,但没有问。

    因为问一个从死神的鼻子底下走过一遭的人,什么东西重要,是很可笑的事情。

     这个消息,除了让马邑龙高兴,第二个高兴的人,恐怕就是司炳华了。

     离开凌立家的时候,外面已是黄昏,仍旧刮着大风,人行道上到处是凋零的树叶,它们被风撵得瑟瑟地跑,跑一会儿又停下看一看,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苏晴感觉自己也像一片叶子,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满大街飞扬着尘埃,充塞着汽车的噪音,但她都听不见似的,她耳边萦绕的仍是凌立的声音,它们从周围的嘈杂声中一点点地突围,顽强地往她脑子里钻;在她眼前浮浮沉沉的也不是大街上瞬间亮起的华灯,而是那只光秃秃的脑袋……很长很长时间,苏晴都没法把凌立揭掉假发的一幕从脑海里抹去。

     也是这时候,凌立来了,带着刚会说话的儿子龙龙到基地探亲来了。

     接下来充塞满苏晴心头的就是对他的怨愤。

    她无法理解,这个看上去责任感十足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觉得太过分太不近人情太不人道吗?他怎么能这么糊里糊涂轻率地处理这件事?他怎么这么冷酷地狠下心来?这太不像他为人处事的风格了!苏晴最瞧不上最鄙视的就是那些没责任感的男人。

    眼下的他不就是一个这样的男人吗?我要重新审视他!审视这个老婆得了癌症他却毅然决然和她分手的男人! 那段时间,苏晴正在考虑和司炳华如何分手的问题。

    可又不想太伤害司炳华——可这种事怎么能不伤害对方?即使对苏晴本人,要想真正走出这一步,也确实下不了决心。

    她只有自己生自己的气。

    她知道,事情走到这一步,谁都不能怪,当初是你赌气要结婚,没人逼你,你自作自受吧! 从凌立那里出来时,她就是这么想的。

     苏晴坐在车上往“沟里”赶去。

    车窗外掠过的乡村风景,是一片绿油油的桑树园,一条很长的河滩。

    风季也是旱季的时候,河床早已干枯,裸露着白生生的沙石。

    雨季,让河又有了灵魂,重新唱起歌来。

    可它唱给谁听呢,这一带很荒凉,连座房子都没有,再往里走七八里路,才能看见一片营房,它倚在小镇旁边的高坡上。

    人们叫它白石镇——也算不上镇,就是公路旁有两排房子。

    是“沟里”这带第二热闹的小镇。

    有个小小的火车站。

    据说,特快火车在这停靠一分钟,也是因为基地的关系。

    那片营房的旁边,有几排低矮的平房,现已破败了。

    苏晴和司炳华最早的家,就在第二排平房里。

    苏晴闭着眼睛也能摸回那个“家”,小鱼就是在这平房里,无声无息地游进他们生活中来的。

    苏晴一直觉得小鱼是从天上的银河里游下来的一尾“鱼”,就在那个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夜晚。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也万万没想到,是他居然比自己这个傻瓜还傻瓜,全然不知凌立的境况! 一 这样说来,是自己错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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