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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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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戴一粒十万法郎大钻石,这种讲故事场面,真正电影镜头,石榴裙下,三两个文艺小弟,静静来听,爱因斯坦观点,这一段时间,相对是漫长,后来,阿姐转了地方,上海电影技术厂附近,天通庵路弄堂,讲无名氏小说,《北极风情画》,《塔里的女人》,阿姐一身蓝,脂粉不施,玉立亭亭,附近是日本人炸剩的老闸北,七歪八欠水泥框架,已改为棚户。

    沪生说,无名氏过于阴暗,不大好听,书里写的人,最后全部去爬冷冰冰的华山,等于是去作死。

    阿宝说,无名氏本人,算是命大,“文革”后出境,但最近据说,死到台湾了,一生留下名句,我牢牢记得,只有十个字,我们的时代,腐烂与死亡。

     阿宝还想开口,发现身边的小毛,两眼闭紧,已经人梦。

    沪生说,是药力关系。

    阿宝不响。

    小毛浑身不动,骨瘦如柴,嘴巴大张,几乎停止呼吸,一具骷髅。

    围墙外的野猫,钻到荒草之中,剩两根尾巴。

    一阵小风来,树叶抖了一抖。

    小毛醒过来说,几点钟了,我浑身痛,背痛。

    阿宝不响。

    小毛伸出拳头说,想想当年,我抄旧书,学拳头,多少陌生,现在我看看,已经不是我的手了,不是我拳头,当年掼石锁的力道,哪里去了。

    阿宝说,等于苏州河,黄浦江,一直东流不回头。

    小毛神志恍惚,断断续续,哼几句邓丽君《万叶千声》,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阿宝不响。

    小毛说,姝华讲对了,我这辈子,是空有一身武功。

    沪生不响。

    两只野猫完全消失,草丛与铁路,碧绿背景,断断续续两笔赭红。

    小毛落了一滴眼泪说,一事无成,还是死了好。

    三个人讲到此地。

    护工走过来说,廿三床,吃饭了,开饭了。

    沪生搀小毛起来,三个人走进前面小食堂,内有三只大圆台,小毛坐到一个八十多岁老太旁边,阿宝与沪生退到门口。

    三只圆台,逐渐坐满老人。

    除小毛,一位五十出头的佝偻女人,满座八九十岁老头老太,满眼风烛残年。

    小毛与老人左右应酬,一个缺齿老太笑笑,朝阿宝沪生点头,人人手捏筷子,等食堂阿姨发饭发菜。

    阿宝与沪生走到食堂外,几只猫紧贴墙壁走近,尾巴一动,进了食堂。

    沪生说,外国养老院里,有“死亡黑猫”,一只怪猫,只要爬到病人枕头边,坐定,就是讲,这个人,三个钟头里就死,比医生灵。

    阿宝不响。

     九日下午,沪生坐进出租车,打了几只工作电话,蓦然发现,车子经过了“至真园”,店门已经变暗,部分用施工网遮挡,面目全非,“至真园”,果然是落幕了。

    沪生看表,四点一刻,等车子开到进贤路“夜东京”门口,店面也像有了变化,全部漆成粉白颜色,玻璃门遮了绉纱,两面摆花草,像咖啡馆,推门进去,店堂粉白色,摆一只圆台,其余全部是两人位子。

    玲子一大早打来电话,夜里请客,希望沪生早一点来,可以谈谈,但现在店内,空无一人。

    沪生说,有人吧。

    店堂安静,忽听到应了一声,上方二层阁楼,一扇粉色玻璃小窗,慢慢拉开,露出枕头,臂膊,黄发,黑发两个年轻女子,粉肩醒目,几近袒裼裸裎,黄发女讲北方话说,沪先生吗。

    沪生讲北方话说,是呀。

    黄发女说,姐姐马上就到了。

    沪生说,您是。

    黄发女说,我叫辛西亚。

    旁边黑发女讲北方话说,我叫加代子。

    沪生说,这里是饭店。

    辛西亚说,是呀,上海最好饭店呀。

    沪生说,太早了,我再来。

    辛西亚说,您坐,姐姐马上到了。

    沪生勉强落座。

    加代子缩进小窗,嗯了几声,窗口粉红枕头一动,肌肤可辨,辛西亚舒伸两条玉臂,点一支烟说,抽吗。

    沪生摇摇手。

    辛西亚说,我抽几口,就起来。

    辛西亚低下身来,胸口压紧枕头,头发蓬乱,肩带落了一条。

    加代子探身说,沪先生,知道前边“恐龙酒吧”吗。

    沪生说,哪家,巨鹿路茂名路的。

    加代子说,对呀。

    沪生摇摇头。

    加代子说,那地儿,挺好玩儿的,大半夜了,吧台上养的大鹦鹉,又是跳,又是摆,我俩坐到凌晨两点多,再去涮火锅,五点回来的。

    辛西亚说,不到五点。

    加代子说,我看表了。

    两个女子,莺莺燕燕,珠喉呖呖,从粉色阁楼飘落,等于巢内一对芙蓉。

    沪生起身说,我去一下再来。

    辛西亚说,别介,姐姐这就到了,那我起来。

    辛西亚朝里说,起吧,别睡了,加代子。

    此刻门一响,一个陌生男人搬了菜蔬进来,对上面喊,懒骨头,懒虫。

    加代子说,吵死人了。

    一歇工夫,两个女子下来,辛西亚超短小咽裙,大腿发亮,高跟拖鞋,先为沪生泡茶。

    加代子曳地长袍,遍身褶皱,两人旁若无人,移来移去,香风阵阵,到账台大镜前梳头,进出卫生间,上下阁楼,塞塞率率,忙前忙后,最后换了一粉一灰两套小洋装,也就是此刻,玲子回来,开了店堂的大灯,对沪生说,啊呀,真不好意思,怠慢了,这两只小娘皮,一定是刚刚起来。

     沪生说,店里变样子了。

    玲子说,好看吧。

    沪生说,葛老师呢。

    玲子说,这爿店,现在归我跟菱红做了,葛老师,棺材板里伸手,死要铜钿,结束了,关系弄清爽也好,否则亭子间小阿嫂,天天盯紧黄包车,烦煞。

    沪生说,夜里吃饭,一共多少人。

    玲子说,宝总呢。

    沪生说,心情不好,也是忙,电话关机了。

    玲子说,啊呀,我特地安排几个女朋友来呀,七点钟开夜饭。

    沪生说,一早通知,也太紧张了。

    玲子说,大家忙嘛,人也是难约,我这些女朋友,个个漂亮,档次高,就是碰不着优秀男人,我已经讲了,夜里,是三位优秀男人过来,沪先生,宝总,一位日本商社张先生,这些女人听了,个个笑眯眯,现在肯定是做头发,买衣裳,忙得要死。

    沪生笑说,啥意思,介绍女朋友呀,我是有老婆的人。

    玲子说,好了好了,白萍这种关系,还算老婆,快点解决好吧。

    沪生说,我不禁要问,原来一批朋友呢。

    玲子一笑说,基本淘汰了,我后来晓得,葛老师,就想培养亭子间小阿嫂,准备做正宗私房菜,有可能吧。

    沪生不响。

    玲子说,以前上海大人家,讲起来有大厨房,小厨房,大厨房大师傅,经常跳槽,因此老爷习惯培养姨太太,贴身通房丫鬟,日常去偷大师傅手艺,到小厨房里去烧,这叫正宗私房菜,这种女人学会了,基本一辈子不会跳槽,葛老师以为,“夜东京”,是葛家小厨房了,以为自家,是上海老太爷,此地是私人小公馆,可能吧,不可能,小阿嫂算啥呢,四姨太,还是通房大丫鬟,差远了。

    沪生笑笑不响。

    玲子说,干脆就让葛老师,带了小阿嫂,死到老洋房去,天天是吃老米饭,打对门麻将,还是搞“马杀鸡”,不关我事体。

     沪生不响。

    玲子说,我小姊妹小琴,陶陶,已经是一阴一阳了,吓人吧,为这桩事体,我见到小广东,也吓了,男女私情,会弄出人性命来,我吃瘪,经常还要跟老菜皮去吵。

    沪生说,啥。

    玲子说,芳妹,完全是菜皮了,面孔蜡蜡黄,我吃得消吧,因此,全部拗断算了,啥苏州范总,“空心大佬倌”,“三斤核桃四斤壳”的角色,闷骚货色俞小姐,“空麻袋背米”的朋友,我统统拗断。

    丽丽跟韩总呢,是真忙,优质大忙人,上海,钻石越来越好卖,根本见不到面了,我想想,全部结束算了,“夜东京”重新来过,男女朋友,我有得是。

    沪生说,菱红的日本男人呢。

    玲子说,调回东京了,准备拖菱红一道走。

    菱红讲,现在上海多好,有噱头有档次的男人女人,全部朝上海跑。

    沪生说,楼上这两位呢。

    玲子说,我的远房亲戚,就是知青子女,帮我端菜,陪客人吃饭吃酒。

    此刻玲子讲北方话说,加代子,辛西亚,来。

    两个小姐走过来。

    玲子说,几点起的。

    加代子说,下午两点半。

    玲子说,太晚了,以后要懂事。

    辛西亚说,知道了。

    加代子说,沪先生,那只大鹦鹉,它半夜两点怎么还跳舞,周围那么吵,它怎么不睡觉。

    沪生说,鹦鹉是怪鸟,喜欢热闹,喜欢吵。

    加代子说,我还以为是嗑药了,溜冰呢。

    沪生说,它们原来就喜欢吵来吵去,飞来飞去,一大群一大群。

    玲子说,这两个妹妹,跟鹦鹉差不多了,喜欢闹,喜欢扭,客人面前,还算讨喜。

    加代子发嗲说,姐姐别瞎说,吃了晚饭,我要沪先生陪,咱们去国泰电影院,去淮海路吧。

    玲子说,唉呀,先摆台子,开电视机,让沪先生吃一口太平茶。

    沪生笑笑。

    玲子说,宝总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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