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海了。
陶陶说,可能吧,不可能。
沪生说,爽气点讲。
陶陶说,我正式报告,俞小姐,住进苏州大饭店,天下太平了。
阿宝说,这就好。
陶陶说,俞小姐坐进丝绒沙发,雪白粉嫩,嗲是嗲,糯是糯,像林黛玉。
沪生说,林妹妹一笑,宝玉出来做啥呢。
陶陶说,啥。
沪生说,万一眉头一皱,再发起火来。
陶陶叹息说,这只女人,就等于独裁专制,我要民主自由,我怕的。
苏州范总笑笑说,全部是怪我,招待不周,陶陶跟我打了电话,真是抱歉。
阿宝说,不客气。
范总说,俞小姐的单子,必须我来结。
阿宝说,小事一桩,范总不必认真。
四个人吃茶,聊了一个钟头。
沪生看表,已经十一点多。
陶陶说,时间不早了,两位有兴趣出去吧。
阿宝说,我想休息了。
陶陶说,出去吃一点夜宵,总可以的。
沪生说,算了。
陶陶说,还是去吧,附近有家小店,老板娘懂风情,大家去一次,再回来休息。
范总说,小店确实可以,老板娘也有意思,一道去散散心。
陶陶说,走。
陶陶拉了阿宝,沪生,四个人走到楼下大堂,灯光暗极,总台空无一人,走近大门,已经套了两把环形锁,陶陶推了推门。
范总说,服务员,服务员。
招呼许久,总台边门掀开一条缝,里面是女声,讲一口苏白,吵点啥家,成更半夜。
陶陶说,我要出去。
服务员说,吵得弗得了。
陶陶说,开门呀,我要出去。
女人说,此地有规定嚷,除非天火烧,半夜三更,禁止进出。
陶陶说,放屁,宾馆可以锁门吧,快开门,屁话少讲。
女人说,僚的一张嘴,清爽一点阿好。
陶陶说,做啥。
女人说,阿晓得,此地是内部招待所。
范总讲北方话说,少废话,我们有急事出门,赶紧开门。
阿宝说,还是算了。
沪生说,不对呀,范总要回去吧,要开门吧。
陶陶拍台子,摇门,大吵大闹说,开门呀,开门呀开门呀开门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呀出去呀。
门缝再无声息。
范总大怒,讲北方话说,什么服务态度,快开门,妈拉个巴子,再不开门,老子踹门啦。
阿宝与沪生,仗势起哄。
吵了许久,门缝里慢悠悠轧出一段苏州说书,带三分侯莉君《英台哭灵》长腔说,要开门,可以噘,出去之嘛,弗许再回转来哉,阿好。
陶陶说,死腔,啥条件全部可以,快点开呀。
静了一静,一串钥匙响,一个蓬头女人,拖了鞋爿出来,开了门。
四人鱼贯而出,走到外面,花深月黑,空气一阵清新。
陶陶说,肚皮已经吵空。
范总说,这种招待所,简直是牢监。
陶陶说,小店有多少路。
范总说,三个路口就到。
夜深人静,四人闷头走路,走了不止四个路口,范总东张西望,寻到一家门面,但毫无灯光,玻璃门紧闭,上贴告示,本酒吧装修。
范总说,糟糕。
陶陶说,老板娘呢。
范总懊恼说,半个月不来,变样子了。
阿宝看表,将近一点钟。
范总说,要么,大家去漶浴,有吃有唱。
陶陶说,可以可以。
阿宝说,不麻烦了,回去吧。
沪生说,我也想回去,陶陶真的要漶浴,就跟范总去。
范总说,要么一道去,要么不去。
陶陶说,已经出来了,不回去了。
阿宝说,不早了,还是回房休息吧。
四个人就朝招待所走,阿宝发觉,范总对本地并不熟,漫无边际走了一段,绕错几条马路,陶陶扫兴至极。
四人好不容易摸回招待所,大堂灯光全灭。
陶陶推门,内部套了三把锁。
陶陶敲门说,快开门,有客人到了。
里面毫无声音。
陶陶摇门说,开门呀,我要进来。
里面无声息。
陶陶说,死人,开门呀,开门呀,开开门呀。
门内再无一丝声息。
整幢房子,看不见一点灯光,一幢死屋。
范总脱了外衣,爬上大门旁的铁窗,打算由二楼翻进去。
不料嘶啦一响,人根本上不去,栏杆铁刺戳破了长裤,撕出一个大口,从裤脚一直裂到腰眼,狼狈不堪。
此刻已接近半夜两点。
阿宝说,一辈子进出房间,进来出去,这趟最难。
沪生说,四只夜游神,服务员眼里,等于四只吵狗,噩梦一场。
陶陶说,让我歇一歇,再喊再敲,非叫这只死女人开门不可。
阿宝说,开门是不可能了,还是朝前走走,蹲到门口,石狮子一样。
于是四人狼狈朝前漫走,心力交瘁,路灯昏黄,夜凉如水。
范总手拎破裤说,这样子瞎走,也不是办法,是不是寻个地方,住下来。
阿宝说,范总还是先回去吧。
范总说,这我难为情,不可以的。
陶陶说,到浴室里混几个钟头,天就亮了。
阿宝说,不麻烦范总了,我现在,就算回房间,精神已经吊足,同样是睁眼到天亮。
沪生说,是呀,范总先回去吧。
范总摇摇头,拎了裤子碎片。
沪生听懂了阿宝的意思,看来范总能力有限,因此弄出这场尴尬戏,再跟了瞎跑,也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