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的声音更加低柔,他向秦知律的身边走回了几步,低声道:“我知道的很多,你可以相信我。
”
“凭什么?”少年秦知律仍然质疑。
“凭……”安隅思绪微顿,俯身在他耳边道:“凭我知道,你杀死秦知诗时并不确定她是否畸变。
”
那双黑眸倏然凝缩。
安隅看着他僵硬的身子,继续道:“我还知道你脑海里一直有一个混乱的声音,有一座冷硬诡秘的高塔,呼唤着你靠近。
”
脸畔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会有人……不,会有转机出现,一定会有,你要等,要对自己好一点。
”
“转机……”少年秦知律失神了一瞬,“是人类的转机吗?”
“我不好说,但他会全力以赴,如果这是你的心愿。
”
“你保证吗?”
“我保证。
”
试验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少年秦知律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似乎在思考和判断。
“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最近外面很多畸潮,如果他对人类命运至关重要,可以申请黑塔的庇护。
”
安隅轻声哄道:“他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会全力生存。
到注定的时间,就会出现。
”
“那我要怎么认出他?”
安隅停顿了片刻,垂眸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也许他会是,第一个拥抱你的人。
”
“拥抱……”少年秦知律怔了一瞬,喃喃道:“确实从来没人抱过我,看来你的确有超自然的认知……”
安隅看着他,柔声道:“会有的,他会主动出现在你眼前。
”
“他认识我?”秦知律低声问。
“早晚会认识。
”安隅勾了勾唇,“对他温柔一点,别欺负他哭。
”
少年秦知律闻言犹豫了下,“他很爱哭?意志不坚强的人也能成为人类转机吗?”
“嗯……”安隅想了想,“能的。
不要轻视一只脆弱的兔子。
”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方。
”少年秦知律皱起眉,片刻后又问,“好吧,那除了等待,我还能为人类做什么?”
安隅凝视着他许久,轻声说,“顺从你自己的情感和内心。
”
少年秦知律却有些低落,空茫地看向空中,“可我很难顺从情感……我从未顺从过。
”
安隅心念一动,“那,这一生至少有一次,顺从自己的情感吧。
”
“哪一次?”
“你自己决定,我要走了。
”安隅说着转过身,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脚。
祂的认知还在他的意识中逐渐苏醒,他正源源不断地揭开时间的真相。
一句话呼之欲出,安隅深吸一口气,改口道:“不,就以风雪。
”
“什么?”试验台上的少年立刻追问。
安隅说道:“就以风雪作为信号。
漫天大雪时,顺从一次自己的内心吧。
”
“可外面每天都在下雪……”
“没关系。
”安隅轻笑,按下门把手,“到时你会认出来的。
”
*
2138年冬至的时间进度太靠前,他又往后看。
再睁开眼时,安隅被头顶的阳光狠狠地晃了下眼。
狭窄逼仄的天井,腐烂的臭味弥漫,就连头顶明烈的阳光都透露着半死不活的气息。
陌生又熟悉的,贫民窟。
胳膊猛地被撞一下,他一下子回过神,这才发现旁边和他一起坐在栏杆后面的凌秋。
“发什么呆?你不是刚睡醒,又犯困啊?”凌秋抓着一根面包,牙齿用力撕下一块,卖力地咀嚼,“前天我看你那架势,还以为你这次不得睡个十天半月的,没想到两天就醒了,哦,看你现在这样,不会只是中途醒一小会吧?饿不饿?吃不吃?”
安隅还在发懵,看着递到自己嘴边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面包,稀里糊涂地跟着啃了一口。
凌秋笑出声,阳光盛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亮得仿佛要流淌出来。
安隅出神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笑容。
“喂,不是吧?我怎么感觉你要哭?”凌秋吓一跳,“我不就是要去主城吗,又不是不回来了。
去军部确实不会像现在这么自由,但每年都有假,我会常常给你写信,给你寄主城的面包回来。
”
安隅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垂眸低笑。
“酸种面包吗。
”他低声道。
“什么种?”凌秋愣了下,“你说什么呢?大点声。
”
“没事。
”安隅摇摇头,抬手拂去眼角的湿润,像从前那样无所谓地往身后满是脏污的地上一趟,“太阳好大,出汗了。
”
“什么出汗,我看你就是又想睡,跟我在这开始铺垫了。
”凌秋气笑,手撑地跳起来,“我得去问问我的录取通知书寄没寄到,你困就回去接着睡吧。
”
“好。
”安隅点头。
他看着凌秋的背影,忽然又开口道:“哥……凌秋!”
“啊?”凌秋远远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军部——”安隅起身向他的方向追了几步,来到他面前,“军部很远吧……”
“那当然,那可是人类主城啊。
”凌秋踌躇满志地捶了下墙,“咱们要很久都不能见面了,哦对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提醒我。
”
“提醒什么?”安隅问。
“嗯……让我想想。
”凌秋舔了舔被晒得干裂的嘴唇,“哦,听说主城物欲横流,人很容易迷失自己,如果我们很久不见,再见面时,提醒我勿忘初心吧。
”
“你不会忘的。
”安隅轻声说。
“提醒一下嘛!”凌秋啧了一声,“万一我迷失了呢。
”
“好。
”安隅点头。
凌秋转身下楼,走到楼梯拐角又回过头,笑问,“你有没有需要我提醒你的,面包保质期?低保粮发放日?还是朝资源长讨饭的话术?”
“这些我都记着呢,我很少忘事。
”安隅说着顿了下。
一丝颤栗忽然在心尖绽放,他望着那双明朗的笑眼,炙热的太阳烤在后颈上。
和望着他的那个人一样明烈。
“敢赌上最后一线生机的人不会输。
”安隅仿佛不由自主地说道。
“什么东西?”凌秋吓了一跳,“你从哪看到的毒鸡汤?”
“从……”安隅语塞,“从……”
“哎呀好了,知道了!”凌秋着急去拿通知书,边急火火地下楼边嘟囔道:“学都没上过,做梦也能梦到毒鸡汤,真是服死你了。
”
安隅回身到栏杆旁,看着那个身影出现在楼下,风风火火地往外跑,直至消失成一点。
“谢谢。
”安隅凝视着身影消失的方向轻声道。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凌秋给他的是何等的如兄长般的纵容。
哪怕从头到尾都凌秋都以为那只是一句道听途说的毒鸡汤,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执着地提醒了他。
或许不为履行承诺,只为逗他轻松一点。
可惜他最终也没有机会告诉凌秋。
——这句话替你陪伴我很久,亦救我于死地多次。
所以,哥哥,谢谢你。
*
不知走错多少时空后,安隅终于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建筑,孤儿院的时空正在风雪中逐渐修复,地面上刚刚结束战斗的小分队还在休整。
他在高空悬停,看着第一块碎镜片缓缓消失。
如果不出手,第二块碎镜片也将随着时空修复而自发消失,秦知律被封存的1%永远无法追溯。
安隅看着那块躺在地上的碎镜片,通过空间折叠拿到它的一瞬,转身隐去了行踪。
也几乎在那一瞬,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转过来,朝他刚才所在的方向看着。
秦知律手里还捏着一截压缩饼干,凝视着空气一动不动。
他对面的安隅立即问,“您怎么了?”
“刚才那阵风……”秦知律静止了一会儿才将饼干吃掉,“好像有一个很熟悉的气味经过。
我很多年没有过精神力告急的情况了,大概出现了一些幻觉吧。
”
高空之外,安隅轻轻抚摸着胸口。
他将那枚封存着1%长官的碎镜片折叠到胸口,心脏的位置,很安全。
他果断地做完这一切,突然感到意识震荡,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彻底醒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保留这项能力多久,不敢多停留,看着长官将最后一口饼干咽下去,转身继续将时空向后推进。
这一次的穿梭十分精准。
莫梨引发的混乱降临之前,清晨,尖塔。
守序者高层们刚刚结束欢迎典和流明的派对,1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