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跑了;贞观追在后面要打他,怎知脚底忽被什么绊住了,这一跌跤,人倒醒了过来——她睁眼又闭起,伸手摸一下床、枕;另外翻换了个身势来睡。
这次要结结实实困它一困!不是吗?梦里千百景,之中有大信!她心里一直这样惦念他!
然而——一直到她饥肠辘辘,辗转醒来,再也没有做一个半个。
贞观恨恨离床,起来看了时钟,哇,三点半了,怪不得她腹饿难忍!
银蟾在她身旁,睡得正甜;也不知给她留了什么?只好自己摸到灶下来——厨房倒是隐约有灯火,贞观几乎远远即可见着,也不知谁人和她同症状,这样半夜三更的,还要起来搜吃找食。
她这样想着,也只是无意识,等脚一跨入里间,人差些就大叫出来:“——是你!”
大信坐在一个小矮凳上,正大口的吃着米粉,她四妗则背过身,在给他热汤。
贞观是到了此时,才真正醒了过来:“我没想到会是你!”
看她惊魂未定,大信的一口米粉差些呛着咽喉,他咿唔两声,才说句:“我也是没想着——”
她四妗把汤热好,返身又去找别项,一面说:“贞观这两日未歇困,今儿晚饭也没吃,先就去睡;咦,你吃什么呢?谁人收的这一大碗杂菜……一定是银蟾留给你——”贞观早坐身下来,先取了汤匙,喝过一口热汤,这才问大信道:“你几时到的?外面这么冷——”
大信看着她,笑道:“坐夜车来的,到新营都已经两点半了,旧小说里讲的——前无村,后无店,干脆请了出租车直驱这里,不然又得等到天亮——”
“谁起来给你开的门?”
“三姑丈!”
贞观乃笑道:“四舅一定吃一惊!”
大信亦笑道:“可不是,只差没和你一样叫出声罢了——”
二人这样款款谈着,只是无有尽意;厨房入夜以后,一向只点小灯;贞观望着小小灯火,心中想起——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来。
当下吃过消点,只得各自去歇息不提。
到得第二天,贞观一觉醒来,脑中还是模糊不清,也说不出昨晚的事是梦是真。
她就这样对镜而坐半天,手一直握着梳子不动,看镜里的一堆乱发,正不知从何处整理起——冷不防银蟾自身后来,拿了梳子一顺而下,一面说是:“我给你梳好看一些;大信来了。
”
话本来可以分开前后讲的,偏偏银蟾将它混做一起;贞观不免回头望一下床铺,原来她阿嬷早不知几时出房去了,难怪银蟾胆敢说得这样明——“你看到了?”
“是啊;一大早起来,就见着他的人——”
银蟾只说一半,忽的眼睛亮起来:“咦,不对啊,你这话里有机关;你看到了?……好象他来的事,你老早知道在心,而且已经见过面了……到底怎样呢?你不是现在才起床?”
贞观不响应;银蟾又说:“喔,我知道了,相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贞观骂道:“你要胡说什么了?”
“你先别会错意——”
银蟾嘻嘻笑道:“我是说,要好的人,心中打的草稿都会相像;连打喷嚏都会拣同一个时呢!你信不信啊!哈!”
头早就梳好了,贞观起先还想打她一下,后来却被银蟾的话引得心里爱笑,又不好真笑出来,只得起身拿了面盆出来换水。
不想就有这个巧,偏在蓄水池边就遇着大信,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大信先说道:“小女孩子早啊!”
贞观一听说,拿起水瓢将手指沾水,一起甩上大信的身,问道:“你这样叫我,什么意思?”
大信并不很躲,只略闪着身,笑说道:“昨晚你那睡眼惺忪,还不像小女生吗?愈看愈像了,哈,今晨我还有个重大发现,你要听么?”
贞观佯作不在意:“可听可不听!”
大信又笑:“你的额头形状叫美人尖,国画上仕女们的一贯特征,啊,从前我怎么没看到?”
贞观弯身取她的水,也不答腔,心里却想:你没看到?大概眼睛给龙眼壳盖住了——大信又说:“说实在,你昨天看到我,有无吓一跳?”
“才止吓一跳——”
贞观的头正探向水缸,脸反而转过来望大信,是个极转折的身势:“我还以为自己做梦呢!真真不速之客!”
大信笑道:“我吓你一跳,你可吓我十几跳:看到你穿睡衣,我差点昏倒——”
架在她腰旁的盆水早满了,贞观头先未注意,因为顾着讲话。
手一直不离水瓢仔,这时一听说,只恨不得就有件传奇故事里的隐身衣穿,好收了自己的身,藏将起来。
她丢下水瓢,三伐作二步的,很快跑掉——
【2】
卅这一天,女眷们大都在厨房里准备除夕夜的大菜,以及过年节所需的红龟、粿粽。
贞观乱烘烘的两头跑;因为小店卖的春联不甚齐全,她母亲特意要她三舅自写一副,好拿来家贴:“门、窗、墙后、家具等项,都可以将就一些,大门口的那副,可是不能大意;对着大街路,人来人去的,春联是代表那户人家的精神啊!”
她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事有大小,她都在心里分得极详细。
不止她母亲,贞观觉得,举凡所见,家中的这些妇人:她大妗、阿嬷等等都是;她们对事情都有一种好意,是连剪一张纸,折一领衣,都要方圆有致,都要端正舒坦。
春联的事,本来是她弟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