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难以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忽然提醒我……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我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同性恋?”
坐在我对面儿的刘铭一瞬间僵住了,继而脸部的肌肉微微抖动。
他什么都不需要回答我了,答案不言自明。
这社会有个群体叫同妻,顾名思义,同性恋者的妻子。
在男同性恋周围,有一个更加弱势隐秘的群体,就是同妻。
她们生活在边缘,被流言蜚语打压,为孩子忍辱负重,不敢大声申诉,数量庞大,年龄各异。
同妻不仅不能得到性生活上的满足,还要遭受冷落、漠视、家庭暴力、性病和艾滋病的威胁。
中国的男同性恋中,90%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选择了婚姻,而他们的配偶大多数对此一无所知。
最新调查报告显示:中国有1600万以上的同妻,超九成受过家庭暴力,其中38.7%遭受肢体暴力,15%遭受严重家庭暴力,37.6%遭受家庭冷暴力。
这是我查资料得知的情况。
至于刘铭跟他媳妇之间具体属于哪种我不知道,但从刘铭媳妇的行为来看,这件事对她的身心造成了严重伤害。
杀意。
对。
虽然刘铭媳妇是受害者,但真正产生杀意的也正是她。
她想杀了他,所以才伪装自己被买凶杀人。
“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你让我来调查案件,虽然我还没有解开你妻子被杀之谜,但你请我调查以证明自己清白这事儿也算了结了。
给你的这份调查报告我也交给了警方,这也能帮助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局,更早调查出你妻子的死因。
当然,这件事我也还会跟进……”
刘铭打断了我,“你不用再跟进了,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了。
也许就是报应吧。
她这么害我,人在做,天在看。
”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她固然有她的不对,可你也不能这么说她啊。
”
刘铭突然十分激愤,以一句“你知道我的苦楚吗,就在这儿扮演上帝?”开始了他的控诉。
据刘铭说,他和太太相识于大学校园,那时他已知晓自己和其他男孩的不同,并深深为之苦恼。
是太太先追求他的,他起先并不同意,但太太坚持,也是真心实意喜欢他,他就决定试着像其他人那样谈女友。
这一谈就是几年,两人平平稳稳。
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双方父母催促是一方面,他创业交际应酬多需要太太陪伴是另一方面,时机合适,就把婚给结了。
不料,新婚之夜,夫妻行房,刘铭过不了心理上那道坎,硬是办不成事,搞得两人都很尴尬。
太太以为他是太紧张,努力安慰,之后也尝试过几回,但都不成功。
渐渐的,夫妻俩就冷淡了下来。
刘铭心里有愧疚,就对太太格外体恤,太太心里有怨气,对他也不似从前那般热络了。
去年,刘铭还提议俩人去做试管婴儿,夫妻俩的感情明显有所缓和。
刘铭的原话是——我真的对她特别好,她找工作不顺利,我说我养你;她喜欢逛街买买买,我全部都满足;她说要月亮我都不摘星星糊弄她。
我知道我自身原因对她有亏欠,但除了那方面我确实不行,我别的,该身为丈夫的责任我都尽到了。
我不愿意拆穿他,但我忍不住拆穿他。
我说你要是真如自己所言问心无愧,一心一意扑在你媳妇身上,她也不会得知你隐藏的秘密进而迸发出杀意。
做人丈夫也不是你所以为的只要满足了物质生活就没毛病,夫妻夫妻,相互扶持,彼此分享,精神比物质更重要。
我不是说那事儿不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心跟心是不是贴着。
你把心贴到别人身上去了,跟别人灵肉交缠到一起了,我试问换作你,你愿意当被豢养的、无足轻重、只供赏玩的金丝雀吗?再者,你失败的地儿不仅仅是哄不好媳妇,另外一个人,你视作伴侣的人,天天跟你搞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他就心甘情愿吗?
你前脚跟他你侬我侬,后脚进门去扮演人家丈夫,你真觉得这团火你包得住是吗?今天你妻子要陷害你,明天可能你伴侣也想杀了你。
真不是我说你,你偷着乐吧,你还能喘着气儿坐我对面儿给自己歌功颂德,假装自己高尚无邪。
你也许是个好商人,但绝不是个问心无愧的好人。
你挣多少钱,也不会真快乐,你的钱都是给你铲事儿用的。
你怎么不敢跟警察说你账户大额转账的去向?你怕说了,查出你这些个事儿来你更不好收场。
一个爱你的人死了,你无动于衷;另一个爱你的人为你忍辱负重,你还甘之如饴;你叫人冤枉了,你倒是急了,不惜重金自证清白。
你除了在乎你自己,你还在乎谁啊?
这不是性取向的问题,这是自私的问题!
我和刘铭不欢而散,他要给我钱,但我一分没要。
嫌脏!
刘铭媳妇的案子后来也破了,凶手也抓到了,就住在那片附近。
偶然看见刘铭妻子打扮得好看,琢磨着她肯定有钱,然后就下了死手。
这一系列案件落下帷幕,我给刘铭发了个微信,告诉了他后续案情,也就是他媳妇的死因。
他只回了我一个表情,就是夏新亮纠正我那不是微笑那是冷漠的呵呵那表情。
倒是听强子说,他给他媳妇的丧礼办得风光体面。
我搞不懂他是贯会做表面功夫,还是对她最恶毒的报复。
毕竟,我活着你死了,是最大的嘲讽。
大约一周后,也可能是四五天,我停职停得对日子概念特别模糊。
我收到李昱刚给我发的邮件,是张照片,照片上拍了张明信片。
我点击大图,看上面写的文字。
是时西北多海风,
我曾此处同诸生。
要唤麻姑同一醉,
你可知我心独痴。
死生容易如反掌。
我看不懂,毕竟我没文化。
但收件地址我是认识的,我去过,刘铭家嘛。
我问:啥玩意儿,看不懂。
李昱刚回:不重要,是首藏头诗。
我再看一遍,哦,可不是嘛——是、我、要、你、死。
李昱刚跟着又发来一条短信:这是熊猫慢递。
你肯定不知道,毕竟你是老年人。
它是个写明信片给未来的自己的店铺,也就是说,你写好,可以指定店家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后再寄出。
我回他:那等于说,刘铭媳妇把遗书存这儿了。
李昱刚回:是恨意。
我刚嘱咐店主,一定要保管好,到时按时寄出。
我回:你也够讨厌。
干吗呢?不忙我也找你凑凑热闹,我也想给我媳妇写一封明信片。
李昱刚回:我讨厌也架不住你无聊,我发定位给你。
给媳妇写点啥好呢?我一路开车一路想。
我这种大老粗,搞情调这玩意儿,真心不拿手。
最后,我在明信片上只写了四个字:阖家欢乐。
过完春节,强子又要离开北京了。
我跟我们另外一朋友李晓宇去机场送他。
相聚离别,总觉得聚少离多,可能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
说实话挺舍不得,但这个舍不得是心的羁绊,平时各忙各的肯定不像小时候似的成天混一起。
都说人害怕长大,这话我觉得没毛病,长大了,你最深切的体会是——人在命中,身不由己。
“你丫应该打表。
”坐在后座的李晓宇呵呵乐着揶揄我。
“土老帽儿,这叫打表吗?这叫计费。
”强子明贬暗褒,敲锣边儿。
我说:“你俩别一唱一和了,我能怎么办,妻儿老小总得养活吧?单位不给发工资了,我不跑车怎么挣钱?”
“你这就叫穷疯了,你说你干点儿啥不行,非要干刑警?”
李晓宇要点根烟,我赶紧呵斥他,“说话就20年了。
你别跟我车上抽烟,一会儿送完强子我还拉活儿呢。
”
“你说你这点儿出息。
”李晓宇把烟放回了烟盒里。
“贱骨头呗。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
“说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