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绿军装。
怎么接近他最保妥?唯一的办法,就是盘查他。
这是个很好的试金石。
你贸然抓捕,弄错了会打草惊蛇,你盘查他能捕捉他眉眼神色。
亮出工作证,你是哪儿的人?
一盘查,他有点慌,露要跑的意思。
当时我们就给他摁住了。
说你跑什么跑,他说我没办暂住证。
我们给他带到派出所,然后在他身上一搜,翻出来东西了,胶带和绳子。
跟13岁那个孩子的绑架案的物证都不用比对,我们全记心里了。
就是。
当下就能确定他就是绑13岁孩子那嫌疑人了。
但他究竟是不是绑架那个9岁小孩的主儿呢?
在所里进行讯问,我们审了两天一夜,供了。
此人叫赵小飞,23岁,没父没母,家里特别穷。
拢共作案两回,头一回就是要了8000块钱的齐威的儿子,拿了这笔钱,他回老家玩了。
玩了一圈没有钱了又回来了,还想再绑,绑的13岁那孩子。
我们逮捕他的时候,他也确实在寻觅下一个目标。
随机作案,作案地点选游戏厅是因为他发现小孩不允许去游戏厅,他就钻这个空子。
方法特别简单,他穿一身绿军装,去游戏厅,看见小孩,说:家里人怎么没有人看着?小孩不许去游戏厅,跟我走一趟,就给小孩领走了。
他装警察,绿衣服嘛。
小孩害怕,就给领走了。
根据他的供述,当时他给9岁小孩,从香河园领到三元桥,到三元桥一个地方,给打休克了。
胶带就绑上了,从三元桥往机场高速那边走,有一口很粗的下水井,他拖着孩子穿过高速,那口井特别大,黑的。
进去之后,孩子迷迷糊糊醒过来了,他就又按着孩子脑袋往井壁上撞了几下,孩子就又晕了过去。
之后他在井里头发现一个角落,给孩子扔那里面了,可他不知道那是个污水井。
这也是我们掀井盖也没能找见孩子的原因,我们没考虑污水井,污水井是会死人的,有沼气啊!而且13岁那孩子是从雨水井里跑出来的,但这个赵小飞并不知道这些井的区别,他是随机的。
没文化,害处大,真的表现在方方面面。
他但凡有点儿文化,也不至于把孩子扔在污水井里,因为我信他说的,就想搞点儿钱花花,真没想杀人,也不敢杀人。
谁能为8000块钱杀人呢。
他供完这个案子之后,我们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说明这个孩子,哪怕当时就抓住了他,这个孩子也死了,沼气熏也熏死了。
这个案子我们的压力非常大,因为孩子自始至终下落不明,如果孩子当时给绑在一个地方,窒息死亡、闷死,或者饿死了,所有的警察我估计都得脱衣服回家,别干了。
不是别的,这在职业上,绝对是一个渎职。
孩子那么受苦,而我们这么无能!我们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因为这个孩子是被扔进沼气池的,扔进去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死了,那应该是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他的交易时间是10点,3个小时,孩子已经活不成了。
后来我们把现场封了,通知他家长来辨认身份。
孩子死了8个多月了,全是骨头,最后通过书包,认出来了,就是这个小孩。
这个案子破案很苦,破了之后,也丝毫没有往日的喜悦之情。
打我入行以来,破过的案子不少,获得的荣誉和成就感也越来越多。
然而,过往积累的所有成功,加起来也不如这两起案子给我的打击深刻。
孩子没能活着救回来,这算是我的工作失职。
蹲守了8个月,我们几个吃苦受累,罪受大发了,压力也特别大,可到最后却栽了个大跟头。
年也没有过,过年也在查案,千禧年。
这个案子结案后公开审理,当时很轰动,因为同一年,出现了台湾的白晓燕绑架案,就是影星白冰冰的女儿,跟这个案子一模一样,同年同月发生的,也是没有抓到嫌疑人。
这个案子,是一块跟着它炒起来的。
可悲的是,大家关注的似乎并不是背着书包死在污水井里的9岁男孩,而是所谓的社会热点。
这座城市每年都有人失踪,其中儿童所占比例并不低,为父为母的人那么多,但他们有多少人的焦点在自己孩子身上?是不是社会热点都被当作猎奇新闻看去了,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父母是一门不用考试直接上岗的职业,可以说没有门槛。
谁来都行。
我从事这个工作,不说绑架案这类重型犯罪,光是把孩子忘商场儿童区的、把孩子锁车里的、被自动扶梯旋转门伤害的每年就不知道有多少起。
如果说刚当刑警的时候,支撑我没日没夜查案的是一腔热血,那么现在,我的血已经凉了。
两个孩子,一个成了尸体,一个找到的时候已经只剩骨架。
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隗哥曾对我说的那些道理……其中有一个我一直不太理解。
他说,对于刑警来说,破案是职责,是义务,但不一定代表着成功。
孩子们的死状在我的脑海中盘旋不去,让我做了许久的噩梦。
好多个难眠的夜里,我捧着自己的脑袋,满脑子都是照片上看来的那些孩子的音容笑貌。
我跟自己说,破案真的不是成功。
如何让受害者避免更深刻的伤害,如何让社会正视这些犯罪问题,这是远比破案更加重要的事情。
比起一年破上百个案子,我宁可一辈子只破一个案子。
我愿意世上再没有犯罪,也没有刑警这个职业,我可以去搬砖,我也可以重新念书,我甚至可以当厨子,开黑车,反正我可以做任何职业。
只要这个世上再没有罪恶,我愿意不当刑警。
可我不能,大约是这个世界不放过我,或者说,不放过任何人。
它有着极其锋利的牙齿,随时伤人。
案子没完没了地发生,我只能收拾起失落情绪,勇敢面对这两起失败,继续前行。
如果说我之前当刑警靠的是满腔热血,那么现在,我凭的是胸中的一口正气。
这口气没了,我死了,我他妈就不当刑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