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
一些无聊的游戏。
宁染在暗处狠狠瞪了秦放一眼。
少年反而因为宁染不敢发怒的表情而忍不住露出笑容,然后在手机讯息中被对方一通责怪,他又低声下气地熟练道歉。
见面的时间根本不够。
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是并不在同一栋教学楼,甚至于连吃饭时间都不一致,学校给艺术生们安排的用餐时间更早一些。
只能在恰巧遇到的时候遥遥相望,或者是晚自习结束后成为最后离开校园的人。
宁染的父母挺在意她的回家时间,其实两个人也不能过多停留,只能手挽手地走过小路和狭长的巷道,然后在车站告别。
学校的事情并不总是有趣,甚至辛苦和麻烦会更多一点,但是两人黏在一起讨论就一点都不会觉得困扰。
高二已经有些老师在用未来鼓励学生,今天还让写了自己想要的职业。
“你写了什么?”秦放十分好奇。
“你肯定猜不到,”宁染露出笑容,“你来说几个?”
秦放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医生?老师?会计?”
“都说了不太好猜啦!当然不是很热门的职业!”宁染原本搂在秦放手臂的胳膊用力收敛,试图让他疼,“你是故意的!”
少年忍不住用手遮住唇角,像是故意让自己恢复成熟稳重的模样,咳嗽两声:“难道是航天员?”
宁染抽回手,一拳打在少年手臂上。
她这个身体状况怎么会有那个本事!
秦放笑了两声,向她讨饶:“对不起,我真的猜不出来。
”
宁染不想再继续听其他离谱的答案,直接告诉他:“是编剧。
”
秦放微微挑眉,若有所思的模样:“是给电视剧写剧本那种?”
“应该差不多吧?”宁染其实只有模模糊糊的认知,她仅仅知道她很喜欢写东西,创造出各种人物和剧情:“我初中还写过玛丽苏小说,我同桌追更了一个月。
”
秦放好奇:“内容是什么?”
这个内容很难直白地说出口,宁染挠了挠脸:“就、就是小女生的幻想,霸道校草们爱上我之类的。
”
和“霸道校草”相比,“们”这个字虽然不惹人注目,但细想一下又回味无穷。
秦放多少也知道自己也有着校草的名号。
“校草……们?”他与宁染确认内容。
一个还不够?
“哎呀,”宁染完全忘记了她刚刚对待秦放的粗鲁姿态,又甜甜蜜蜜地靠在他身边,将话题扯到一开始的时候,“那些都不重要。
你将来要做什么?成为钢琴家么?”
宁染觉得和自己不同,学艺术的学生们应该已经有了相当明确的方向。
学画画的同学会成为画家,学钢琴的同学会成为钢琴家,这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事。
“你将来会有钢琴演奏会么?”宁染眨了眨眼眸,十分期待的模样,“像那些艺术家一样。
”
宁染的注视过于明亮热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被她挽着手臂的少年脚步顿了顿。
“我不太清楚,”秦放给了宁染她没想过的回答,“我也不太确定。
”
宁染完全未能觉察到少年的迷茫,她以为秦放在说演奏会的事,毕竟能够成名的艺术家实在是太少了,拥有这份实力的要求也很是苛刻。
“放心,”宁染冲他微笑,“即使你的演奏会门票卖不出去,我也会去的。
”
宁染说:“即使没有人看到你,我也会给你鼓掌,使劲鼓掌,让掌声充斥整个会场。
”
她对于还完全未知的未来说得实在是过于信誓旦旦。
秦放抬了抬唇角,没有像刚刚那样轻松地露出笑容。
而是低下头。
已经到达宁染要乘坐的公交车的车站,昏黄的灯光之下,秦放低头,唇部轻轻碰了碰宁染的额头。
“好啊,我会给你留一张票。
”
秦放乘坐的车这个站点并没有,所以他要继续向前走,然后走到另外一个方向不同的车站。
宁染伸手摸了摸被秦放吻过的额头,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并没有什么痕迹,但她的脸控制不住地发烫。
她一直盯着那个背影,一直盯一直盯,直到少年的身影完全融于黑暗。
宁染最近心情实在是太好,她忍不住轻声哼起自己也想不起名字的歌曲。
然后转身。
站台上当然仅有她一人,她要乘坐的车辆缓缓开来。
宁染准备上车。
很是微妙的事,她已经站立在公交车前,却还是回了头。
总觉得有人在看她,是错觉么?
宁染又一次确认了自己没有看到其他人。
她只觉得是自己多想,然后上车。
车门缓缓关闭。
车辆启动。
小路的拐角处,有一个身影缓缓移动,然后站立在被光线照射的地方。
少年露出清秀的一张脸,他的瞳色很淡,看人的时候容易给人以冷漠的印象。
祁昀当然看到了宁染和秦放的互动。
他其实不太懂喜欢这种情感,当宁染和秦放站立在一起出现在图书馆的时候,他微妙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氛围,并且站立于安全界限之外。
他现在开始真正的不舒服。
心脏被人挤压,从未被情感困扰,根本就从未品尝过爱恋滋味的少年舌根感受到苦涩。
他甚至还不知道甜蜜是什么。
*
临近期末考,宁染和秦放相会的次数越来越少。
宁染觉察到秦放的忙碌,但又有些不知道他具体在忙碌什么。
宁染知道忙碌是很正常的事,她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黏人,就好像她自己没有自己的事情似的。
事实上宁染也确实很忙,最近的作业真是成倍增加,仅仅是背着厚重的书包走回家里都令人痛苦。
屋漏偏逢连夜雨,宁染踏入她走了无数遍的小巷后才发现,灯坏了。
原本的路灯虽然昏暗,但是多少还有点照明的作用,现在是彻底漆黑一片。
宁染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用手机的手电筒照明。
冷色的微弱光亮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宁染加快步子想要尽快离开这片全黑的区域。
还下着雪,雪花阻挡一部分视线,宁染加快脚步小跑。
脚踩在雪地上,有的地方光滑,有的地方像陷进泥里。
笨拙的雪地靴被什么物体绊倒,手机从手中飞出,落在几米外的距离。
手机背部着地,手电筒的光亮不再,巷子重新落入黑暗。
宁染在摔倒的刹那,手臂和肩膀被人拽紧,避免了手心着地的情况。
宁染身体有些发颤,她闻到了血腥味。
并不浓烈,但足以让她恐慌。
她在被人抓紧手臂之后本能地也去抓住对方,保证自己的身体平衡。
她摸到了柔软的面料。
是常常用于制作校服的相当轻盈排汗的面料。
对方也是个高中生,或者初中生?
宁染脑海里根本没有思路。
她只能勉强分辨出,有个人依靠着墙壁坐在角落,她被对方绊倒了。
究竟是对方腿太长占据太多空间,还是她自己眼太瞎没有看到,宁染难以分辨。
眼下有更糟糕的事情,她和那个人挨得太近。
宁染也握着对方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对方是男性。
这个猜测让她更为害怕。
黑暗之中,宁染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轻轻落在她的脸上。
和宁染的借着光线来到这里不同,少年是一开始就身处黑暗的,他当然会比突然陷入漆黑的宁染看得更清楚一些。
“对、对不起,”宁染小声开口,试图远离对方。
没有用,握在她手臂的手没有松开。
宁染几乎要在意识到对方不松手后尖叫出声。
大脑让她不能这样。
她不能在黑暗之中,在一个身上有血腥味的男性面前,表露出过于明显的挣扎。
宁染只能压抑着加速的心跳,温柔开口,“不好意思,我可以起来吗?我好像压到你了。
”
宁染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但她也只能模糊地看到眼前人的轮廓,任何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都会是这个模样。
她开口后,面前的少年好像才反应过来,他原本扶在宁染肩膀的手松开,向宁染脸的方向伸过去。
宁染克制自己后退的本能。
他要触碰我的脸么?他是变|态么?
宁染开始后悔自己刚刚没有尖叫了,她闭上眼睛,以免对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眼球。
脸部没有被碰到的感觉。
宁染睁开眼睛,看到少年从她脸侧缓缓收回手的动作。
少年并没有碰到她。
他只是隔着空气,在黑暗中用手掌描绘出她面庞的弧度。
然后少年松开握住她的手。
80
宁染把小巷子里有怪人这件事告诉爸爸之后,爸爸从厨房里抽出了一把打磨得光亮的菜刀:“走,去会会他。
”
“那倒也不必!你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怪人!”宁染紧紧抱住爸爸的手臂,扭头向妈妈求助,“妈妈你看他!”
母亲林霞扫了一眼丈夫,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嘴里正磕着的瓜子没有停:“早去早回。
”
你们的交流好通畅啊!这就是你们能够结婚的原因么,三观过于一致了吧!好好地尊重一下现代法治社会啊。
宁染内心一堆吐槽,终于还是把爸爸拉了回来。
宁染将爸爸拉回来的话术也十分务实:“我闻到那个怪人身上有血腥味,如果警察误以为是你带着菜刀伤到他就麻烦了。
”
爸爸说:“那确实。
”
宁染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为何,她做梦梦见那个看不清脸的人一直追着自己跑,要自己负责,有一种鬼打墙的感觉。
这一天的宁染起得很早,她默默从床上爬起,鬼打墙给她的恐惧感倒是其次,主要是跑了一晚上腿十分酸痛。
希望有机会能把这种鬼打墙的快乐分享给别人,宁染一大早心态就十分恶毒。
冬日的清晨过于寒冷,厚实的围巾缠在脖子上,阻挡钻进衣领处的寒风。
宁染走进小巷,巷子里安静而空无一人,她甚至无法分辨自己昨天在哪个位置摔倒的。
她并未停留多久,便继续上学的忙碌步伐。
*
宁染原本想和秦放分享小巷怪人事件,但刚结束了第二节晚自习宁染还未发送消息,她先看到之前的信息记录。
秦放没有回她昨天的消息。
宁染有些疑惑,又发送了几条消息,依旧没有回音。
宁染故意等到教室里的人都离开,她给秦放打手机,依旧没有人接。
是手机坏了么?宁染有些疑惑,但是她此刻联系不上秦放,便只能先回家。
宁染来到小巷前,才想起一件事,路灯好像没有修好。
今天的她已经没有昨天那样莽夫的勇气,她站立在原地几分钟,艰难地做决定。
是赌一把今天小巷子里没有人,还是去绕二十分钟的远路。
宁染上了一整天的课程,根本不想回家还要多走一截路。
宁染犹豫良久,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祁昀本来是慢悠悠走着的,不知为何,觉察到宁染的注视之后,他一贯挺直的脊背稍稍弯曲,像是以为这样对方就看不到自己似的。
祁昀转身就走。
宁染睁大眼睛,叫了他的名字,在祁昀回头看时热情地向他招手,生怕他看不到。
祁昀原本正在为昨天吓到宁染而心虚,他以为宁染或许会猜测出那个人是他。
但是显然并没有。
祁昀还未见过宁染对待自己这样热情的模样,不由自主地走到宁染身边,少年微微压低声音,态度沉稳:“怎么了?”
宁染指了指小巷子:“能陪我走一段么?里面的灯坏了。
”
祁昀站立在宁染身边的脊背更为笔直:“你怕黑?”
宁染说:“不是,我怕遇到怪人。
”
祁昀:……
祁昀说:“那我陪你吧。
”
祁昀一边想着这是自己因果轮回应得的,一面又觉得自己承受了不应该承受的屈辱。
两人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并排走着。
宁染这一次当然没有在小巷中再次遇到怪人,昨天的怪人正站在她身边。
祁昀较为沉默,宁染觉得氛围不太融洽,便主动开的口:“这个巷子太黑了,我昨天晚上做了噩梦,你知道鬼打墙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染感觉自己说出“鬼打墙”这三个字后,祁昀离得自己更近了一点。
祁昀说:“知道,我不信这些,没什么意思。
”
祁昀做出并无兴趣的模样。
他越是这样,宁染越要给他讲两个鬼故事。
宁染啧啧两声:“虽然我也是无神论者,但很多人遇到的事情科学都解释不清。
我小姑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姐姐问她路……”
宁染话还没说完,感觉手腕上一沉。
女生纤细的手腕被人隔着校服紧握。
宁染借着灯光看到祁昀的脸色。
他的脸一直都很白,所以难以看出变化,但宁染依旧觉察到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宁染看向自己的手腕,祁昀也跟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握住的手腕。
祁昀说:“你不用怕,很快就要到了。
”
宁染说:“你要是怕鬼,那我走前面。
”
宁染发现祁昀真的很不擅长应对激将法,少年向前走了两步以证明自己的勇敢。
宁染比他慢半步,盯着他的背影偷偷笑。
逗他真的好有趣,有一种神奇的成就感,可能是因为祁昀长了一张看上去很不好骗的脸。
两人穿过小巷,重新看到光明。
宁染无比感激地拍了拍祁昀的肩膀:“谢谢了。
”
她走向公交车站的站台,祁昀也跟在她身后。
宁染停下脚步,祁昀也停下。
两个人站立在路灯下,影子整齐地落在身后,像是两只沐浴阳光的蘑菇。
宁染看了祁昀一眼,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回去的意思:“你要去哪里?”
宁染对于祁昀的脑回路一向好奇。
祁昀说:“不知道。
”
斩钉截铁的回答。
宁染忍不住露出笑容:“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下车的。
”
宁染等待的公交车缓缓停下,宁染上车,听到身后跟随的脚步声。
车辆的乘客极少,略有些空荡的车厢内,没有人会在意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宁染扭头,有些疑惑地看向祁昀。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跟着上车。
祁昀并未躲避宁染的视线,他站立在宁染面前。
少年身形高瘦,但并不会给人以轻飘的感觉,他有一种奇妙的坚定,这种坚定使得他虽然做出了一些奇怪的决定,可人们依旧相信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祁昀说:“我和你顺路。
”
他不知前往何方,却能够确定两人顺路。
少年的视线落在宁染的身上,琥珀色眼瞳中的情感实在过于清晰。
宁染微微发怔,她面对祁昀时的轻松自在,甚至于刚刚故意吓他的那些小心思因为这句话而慢慢收敛。
两人安静地坐在相邻的座位。
宁染看向公交车外的景色,各色的招牌从眼前划过,色彩丰富到有一些晃眼。
宁染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坐在身边的祁昀:“你可能不知道,我有男朋……”
“我知道。
”少年回答果断。
哦……宁染的气势反而弱下来,有一种全新的迷茫,既然都知道了,那他刚刚是什么意思。
宁染抬眼,她发现祁昀低垂眼眸的时候相当好看,他像是被月色偏爱的人,有一种精致冷漠的美丽。
少年缓缓低头,和她靠近。
宁染闻到祁昀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微凉的气息扫过少女的耳尖,宁染听见祁昀抵在她耳边的轻声呢喃:“有男朋友也不要紧,只要他不知道就行了。
”
宁染收回祁昀是被月色偏爱的人这种鬼话。
没有月亮这样堕落。
81
“有男朋友也不要紧,只要他不知道就行了。
”
“不行,我男朋友会生气。
”
“那可就是你男朋友不懂事了。
”
宁染活了十几年,还未经受过这么先进的观念洗礼。
你说祁昀这个人精明吧,他散发出一种不太聪明的认真诚恳的感觉,说祁昀诚恳吧,他在真诚地建议些什么鬼东西。
宁染盯着少年看了几秒,对方毫无觉悟,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找到了个好方法。
宁染满脑子都是网上那个“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表情包。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宁染现在已经能够完全跟得上祁昀的思路,理解并不妨碍她对祁昀的吐槽。
“不只是男朋友会不高兴,”宁染说,“我也会不高兴。
”
宁染说完这句话后,原本坚定认为自己想法不错的少年眼瞳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
如宁染猜测,祁昀确实不在乎秦放也不在乎道德,但他很关注宁染的心情。
“好吧,”少年似乎想要表现出自己拥有坦然接受一切的宽阔心胸,可他的语气显然并不那样轻松。
这使得祁昀不得不重复了一遍,以很轻的声音说:“好吧。
”
祁昀说:“那排个队吧,等到你分手,第一个想到我。
”
少年坐在她身边,眼瞳专注地盯着她,像是一只坐姿端正的大型犬只。
宁染笑了笑,她没忍住,伸手轻轻掐了一下少年的脸。
柔软的触感,祁昀的皮肤又白又细腻,是女孩子也会羡慕的程度。
宁染说:“你还不懂喜欢呢。
”
*
宁染没想到自己会在电视上看到秦放。
即使宁染知道秦放这段时间一定在做些什么,才会这样忙碌。
刚开始的时候宁染还有期待,想要秦放主动告诉她原因,随着时间的推移,宁染才慢半拍地意识到,秦放是有自己的事情的人。
与宁染一股脑地把自己的事都倒豆子一样说出来不同,秦放有着自己的考量,他将他觉得应当分享的事情分享,还有一部分独自消化,这也许是他看上去更为温和成熟的原因之一。
当秦放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当他的视线从宁染身上移开,他恢复成最初的宁染所知晓的,忙碌的优秀的同学。
是周末的傍晚,宁染一家正在吃晚饭。
夹菜的宁染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看向播放着广告的电视。
最近很少见到的秦放面对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朝气蓬勃的模样。
宁染视线一顿,母亲也跟着看过去。
“这小孩看着和染染年纪一般呢,也能拍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