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其实她也是在赌。
她并不确定这样做带来的后果,但是她已经想了无数遍,模糊地被遗忘在历史的边角,只留下“佞臣”二字,成为永恒的标签,对周檀来说,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盖棺定论,永无翻身可能。
所以她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在历史上为他留下众多“疑点”。
没有人比她更懂后世历史研究者的感受,只要有疑点,他们就可以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想尽办法,去探求真相。
真相就在这里。
空白才是恶毒的沉默。
宋世翾思索良久,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应允,又去翻她的那叠书稿。
书稿的第一页,写了她娟秀的四个字。
——白雪长歌。
“师母,那这是……”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曲悠晃着手中的酒杯出神,回忆起诏狱的雪夜中,周檀问她有没有看过自己的诗的神情,微微笑起来。
“什么话?”
“诗歌……比历史更真实。
”
宋世翾不明所以。
她写下的东西,只是一篇话本。
以周檀为原型的话本。
主角没有真的名字,只以“白雪先生”指代,在这话本当中,她痛痛快快地将所有真实全数袒露,毫无顾忌。
樊楼的琴声、京华山的鲜血、密室中的眼泪、燃烛楼上永远不熄灭的火光……还有边塞的太阳、瀚海的皓月、城墙上的硝烟,以及前生今世、从来未曾被磨灭的炽热情感。
它们随着被系在古树上的愿望起伏不定,飘拂如同风中的暮烟。
那根红色飘带就在面前的杏花树上。
一切愿望,都会实现,这是神佛给他们的的偏心。
“如今朝中太平,自然不必此时再起波澜,我想托子谦的,是将这话本流传下去。
”
曲悠低声道:“我在临安,藏于深山,不可出世,但是你不一样,你在朝中,会有绵延的千秋万代。
等到我们都不再年轻、甚至都不在人世时……我希望这里的故事还能传下去,传到千百年后,哪怕人们永远在争论这故事是不是真的,那些人……是不是真实存在。
”
寂静的亭中只有书页被翻动的声音。
“只要他们在争论,其中的人就会永生不死。
”
“好,”宋世翾一口答应,郑重地承诺道,“师母放心,我百年之前,必定想尽办法,排社戏、寻说书人、印刊传播。
”
“凡在大胤境内,人皆能歌白雪。
”
曲悠深深凝视着他:“你可知,此书若要流行,你便不可能是一尘不染的朝堂明君,你会被拖入凡间,在各种猜测中蒙尘,乃至受到诋毁,你……真的想好了吗?”
宋世翾重倒了一杯酒,哈哈大笑:“我本自尘埃中来,何惧回到世人口中去?一尘不染……这世上除了神仙,不会有人一尘不染,倘若一辈子高坐金殿之上,在史书和流言中都活得像神龛蜡像,又有什么意思?”
他端起酒杯与她的相撞,眼中似有泪光:“师母,是我该谢你。
”
*
周遭百姓并不知他们的身份,曲悠也不想过多打扰,故而宋世翾一行人是在太阳刚落时低调地离开的。
周檀与曲悠站在杏山坡上目送他们远去,暮色四合,直至全然消失。
回到天影亭中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那条被系在杏花树上的红绸被重新洗过,变得飘逸灵动,在光秃秃的枝杈上随风飞舞,恣意风流。
曲悠在亭中摆了个火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