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你有治国的胸襟与手腕。
睿也有。
咱们兄弟无论谁做了皇帝都会是个好皇帝的,可宝座只有一个。
我早对昕言说过,成王败寇,各安天命。
”高睿说着感觉到了倦意。
他背靠着石阶旁的栏杆,这样可以让他多撑一会儿。
高睿微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和一份名册道:“皇兄,你瞧瞧这个。
”’
他用力将地图掷在高熙脚边,这一举动似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懒散地靠着栏杆,感觉到生命如沙漏般流逝。
高熙只瞟了一眼就神色大变,“你居然有天朝地形矿藏险隘详图?!”他顿了顿,终于承认,“凭这张图和你的旧部,还有你的能力,你至少就有五分的把握。
因为病入膏肓,所以才不肯再次起兵?”
眼前的明黄色似离自己很近,又在模糊的视线中离自己很远,高睿抬头望向天空,想起了无双。
“皇兄,睿求你一件事可好?求你不要把我已死的消息说出去。
”
这一刻,高熙看到了高睿眼中恳求的神色,高睿终于求他了,却是这样一个要求。
“为什么?”
高睿微笑道:“地图是我送皇兄的礼物。
契丹狼子野心,总有一天会起兵南侵。
地图上边境要隘地形标识得很详细,应该对皇兄有用,我曾去契丹想挑起战争从中渔利,等再回到天朝时,却发现皇兄治国有方,百姓在战后仍能安居乐业,睿便打消了主意。
去泰山,是我联络旧部想找一个人叙旧,并非想起兵谋反。
”
说完一长串话,高容的神情又委顿了几分。
他瘫坐在石阶上,风吹起他的宽袍,似要把他吹走一般。
高熙心头一热,想起了小时候的高睿。
他聪明伶俐,会使坏招,喜欢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
但高睿从来都不会对他下毒手。
一向用计谋和他斗。
他看着地图,心底勾起了温情。
天子总是寂寞,此时的高睿仿佛只是他的弟弟。
高熙顾不得卫子浩的警告,急步上前扶住了高睿喊到:“三皇弟,朕让最好的御医治好你,你别再说话了!”
枯瘦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冰凉得没有热度。
高睿目中闪动着泪光,哀哀地求他:“皇兄,答应我!”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走?连墓碑都不要!”
高睿的目光穿过他看向远方,声若蚊吟,“睿,也有想守护的人!”
他再也没有力气说话,睁着眼睛望定高熙,心里一个声音在喊着:无双,无双……
高熙落下泪来,他哽咽道:“朕应允你了,三皇弟,你走好!”
那双如江南烟波浩渺的眼睛应声而闭,曾经骄傲的三皇子睿,曾经奸诈狠毒的定北王睿烟消云散,英俊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靠着栏杆似在小憩,似做着一个好梦。
冬来,小春湖飘起了雨雪。
笑菲坐在火盆前扬眉一笑,弹出一曲《凤求凰》。
杜昕言失笑道:“阴阳颠倒,成何体统?这曲该由我来吹萧才是。
”
笑菲撇了撇嘴,道:“谁说的?我弹的曲叫《凰求凤》。
词曰:凰兮凰兮独凭风,风传箫音兮慕其凤。
时未遇兮无所思,无所思兮相思谋!你是我用计谋赢来的,当然得唱《凰求凤》!”
杜昕言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他指着她道:“你还说?!害得浅荷差点儿栽进高睿这个火坑中,若她有什么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笑菲哼了声道:“丁浅荷能有什么事?卫子浩对她上了心,你以为是我吃错,不准她和你好吗?这是卫子浩的意思。
对我嘛,当然一举两得。
他要有事。
你找卫子浩算账去!”
杜昕言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沈笑菲笃定他就不会爱上丁浅荷。
笑菲手指轻弹,狡黠地眨巴着眼睛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否对丁浅荷有意。
我只知道,你守着她长大,青梅竹马,丁浅荷过了十七了,你还不上门提亲,就有问题。
真想娶她呀,早怕被人抢走了!对啦,子浩与丁浅荷现在如何?”
“谁理会他们?丁浅荷爱骑胭脂马,她本人就是头胭脂虎。
她和卫子浩较劲,以为自己没忘记高睿。
我看呀,子浩怕还要费点儿力气才能让这丫头醒过来!”
“哼,卫子浩也不是好人!”
杜昕言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子浩是被幼年的事刺激到了。
他本性不坏,只是热衷仕途和权势。
无双生了个女儿,你没见他提到外甥女的那个高兴样儿!若是他坏,还不早就……”
他停住没再往下说,将笑菲搂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间轻声道:“谢谢你,笑菲,谢谢你活着。
”
笑菲轻叹回身抱着他,喃喃说:“我舍不得,舍不得花了这么多工夫还不能和你在一起。
,无双她,真苦!还好有孩子,有个痴情的谢林陪着她,不然,她可怎么过!”
两人心里同时想起无双与高睿,不由叹了口气。
笑菲喃喃道:“没想到他对无双深情至斯。
”
杜昕言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道:“笑菲,我绝不会比你先死,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独孤难过。
”
“我知道,京城杜昕言风流,祸害千年嘛!”
房中笑声传出,冬日里,墙角一株老梅也笑了,笑着绽再了溢酶芬芳。
三年之后,,一辆马车行驶在京郊驿道上。
车中探出一张可爱的小脸来,她指着远处巍峨的建筑脆生生地喊道:“娘,那里是什么地方?”
无双探出头来,望向皇陵的瞬间,手战抖起来。
她搂住女儿低声问道:“乖囡,你想去瞧瞧吗?”
“想啊!可以去玩吗?”
谢林微笑道道:“囡囡,咱们只能悄悄地进去。
那是别人家的园子,不能大声说话哦!”
小女孩懂事地点了点头。
无双感激地看了谢林一眼,目光触及皇陵,心已酸得发疼。
黄叶被吹散了一地。
三人偷偷潜进了皇陵。
谢林低声说:“无双,我在这里等你,你带囡囡去,别待太久。
”
“师兄,我……”无双声音哽住。
三年,谢林表面以囡囡的父亲自居,却从来没和她行过夫妻之实,无双曾让他离开,谢林沉默良久后,说:“无双,我是孤儿,从来没有家,就当你给我一个栖身之所可好?”
他留在她身边,陪着她和囡囡,看着她们笑,脸上会露出满足,无双不在撵他,两人从没提及过高睿,一天天看着囡囡长大。
心跳得很急,无双愧疚地看了眼谢林,握住囡囡的手道:“不能大声说话,跟娘去瞧瞧。
”
脚步踏过黄叶发出簌簌的脆响,看到皇贵妃墓旁的那个小小的土堆。
无双的泪终于一滴滴落下来。
坟头青草依依,落叶飘落。
“囡囡。
咱们把这里的黄叶都拾走好不好?”
“为什么呢,娘?”
“让它更好看一点儿呀!”
“是沙子迷了眼吗?娘流泪了。
”囡囡嘟着嘴替无双吹眼里的沙。
无双强笑着亲了她一口,带着囡囡拾去了坟头的落叶。
他擦干泪,从篮子里拿出香烛来,拈了炷香对囡囡道:“囡囡,你记住啊,这里面的人很疼你。
他一直想看看你。
你给他烧炷香好不好?”
囡囡结果香,董事地拜了拜,认真把香插在坟头,拍拍小手笑道:“娘,我去找爹爹玩好吗?”
“去吧!”无双目送着囡囡扑进谢林的怀里。
她轻叹了声回过头来说,“她真乖,以后会长成一个小美人儿,会有成群的小伙子登门求娶,你泉下有知,定会开心的。
”
风吹过,卷起纸钱飞灰乱飘。
无双闭上眼睛,仿佛又听到高睿对她说:“无双,就当我现在在做梦吧。
你别唤醒了它。
”
泪水从美丽的眼中滑落,她低声说道:“这场梦一辈子都醒不来了。
”——
出书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