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雍京一日,精神图腾不灭,旧贵族永远都会蠢蠢欲动。
这道理赵慎明白,李稚也明白。
李稚死死压着此事,是不愿让谢珩被推向风口浪尖,但说实话,人因时势而起,二者密不可分,只要谢珩还是谢氏家主,他就绝无可能置身事外。
赵慎道:“外战刚结束,海内太平气象初显,百姓们才开始休养生息,人人都已厌倦了战争,我不愿见到东南再起内战,我相信你亦是如此。
”
谢珩的神情很平和,“我明白了,我会离开雍京。
”
赵慎听见他如此干脆的回答,短暂地没了声音。
赵慎道:“你当真愿意离开?”
谢珩道:“第一眼见到雍京,我便觉得这座新城气象恢弘,旧事物与其格格不入,那时我并未多想,人生短暂,我只想陪他多走一程。
”
赵慎忽然想到,他与李稚都能预料到今日的局面,以谢珩的远见,又怎么可能一点没想到?
谢珩道:“一切重归正轨,万事欣欣向荣,今后我再也帮不上什么了,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
”
赵慎道:“你舍得他吗?”
赵慎这一句问得太直接、太突然,一针见血,他本觉得以谢珩深沉内敛的性情必会掩饰,但谢珩没有,他久久都没说话,眼神缱绻而温柔,他卸下了一切,全身心投入进去,光明磊落地爱一个人。
赵慎道:“阿衡在意你,倘若你真的离开,不必让他知晓,免得徒增伤感。
”
谢珩道:“二殿下聪慧明理,他会理解陛下的苦衷。
”
赵慎望了他很久,“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自古以来,王朝立制,三代始成,如今不过才是开始,今后如何,还需看后人的造化。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身边时刻离不开阿衡,新朝亦离不了他,等我哪天走了,这皇位终究会交付到他手中。
倘若他能将新朝国制发扬光大,我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够瞑目了。
我能看得出来,你也一直对他寄予厚望,我们的心愿是一样的。
”
“外有精兵悍将坐镇,内有谋臣策士辅佐,以二殿下的天赋资质,他必不会令陛下失望。
”后半句话却是专门对着赵慎说的,“江山代有人才出,建章谢氏已是前朝旧事,人生总有离别之时,陛下无需多思。
”
赵慎难得说不出话来,眼中似有波澜滚动,终于道:“我已经下令,准许谢照以二品太师之位陪侍哀帝陵,于璟山入土为安。
”
谢珩拱袖行礼,“谢陛下。
”
“谢珩。
”赵慎忽然喊他的名字,却再次无端沉默良久,他说:“只要我们兄弟二人当政一日,新朝必善待东南功臣。
”
君王一诺,重若千钧,谢珩再次道:“谢陛下。
”
谢珩起身告退,赵慎目视着那道背影逐渐远去,一颗心像是被巨大而空旷的宫殿逐渐淹没,一时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牵扯出一股没来由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