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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记 一九九九年六月·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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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来欠了欠身,“打扰了。

    ” 女主人送她出去,看着她下楼,听着她脚步声远去。

     小女孩在身后好奇地扯了扯她衣角,卧房里电视机传出广告的声音,节目似乎演完了。

    女主人转身走到卧房门边,看见床前轮椅上,瘦小苍老的身影一动不动,头侧向窗口,仿佛睡着了。

     “妈,又困了?”她走到轮椅旁,拾起掉在地上的电视机遥控器,“回床上躺着去,这里坐着容易着凉。

    ” 轮椅上的老人毫无反应,像没听见她的话。

     待她俯身去扶时,却听见老母亲干瘪的唇间低低嘟哝了一声:“骗子。

    ” “什么?” “假的。

    ” “妈,你又胡说了,什么真的假的?” “都死了,沈家、薛家……早没有人了。

    ”蜷缩在轮椅里的老人蓦地有些激动,干瘦的手抖抖索索,漫无目的地挥了挥,像是要推开什么,“她是假的,是骗子,又是来骗我的。

    ” 女主人啼笑皆非,“哪有那么多人来骗你,都几十年了,谁还惦记着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 老人不说话了,慢慢转过头去,像是凝固在窗下光影里。

     她不记得了,或者从来不曾知道。

     原以为世上还有最后一人记得他们的存在,却原来,连这位老太太也不记得了。

     艾默怅然低头,沿着幽暗的楼道,慢慢走出来。

     外面的阳光临近中午已有些晃眼,白晃晃地铺在脚下。

     失落的心绪一直往下沉,脚步沉重得提不起来,艾默心神飘忽,没留意一群迎面嬉笑跑来的孩童,被疯跑的孩子挤撞得一个踉跄,跌倒在楼门口。

     膝盖磕破了,血流出来,尖锐的痛感令艾默猛然清醒过来:为什么君老太太在听她提起霍家沈家之后,立刻就问这两家与薛家是什么关系?这似乎不大符合常情,倘若她真对霍沈两家一无所知,那应该会问“什么霍家”。

    可为什么当自己委婉地表明身份之后,她却断然拒绝,甚至缄口不承认认识霍家的人? 耳边隐隐地好像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

     艾默茫然晃了晃头,心里只想着,老太太在隐瞒什么,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因为不信任?是不肯相信霍家仍有后人,还是信不过她的来意……艾默捂着流血的膝盖,扶着墙壁想要站起来,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想回头再找老太太问个明白。

     胳膊上蓦地一暖。

     一只修长稳定的手从身后伸来,将她扶住,顺势接过她肩上沉甸甸的背包。

     “你小心些。

    ” 原来不是错觉。

     艾默回头,看见明亮阳光笼着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他的微笑温煦,鬓发乌黑,深褐色的眼睛闪动着阳光细碎的反射。

     竟不意外。

     看到这个不该出现的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竟没有一丝意外,仿佛早已知道他会来——可她明明是不知道的,心底若有若无的了然,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冥冥里,好似早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纵横交错的命运织好。

     “要不要紧?”他皱眉,关切地看她渗血的伤处,紧紧牵着她的手,如同还在茗谷废宅的时候,如同这期间什么也不曾发生。

     艾默僵了一僵,怔怔地问:“你一直在这里?” 启安看着她,没有回答。

     艾默语声艰涩,“你一直在这里,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跑上跑下?” “艾默……”启安叹息,在这样的境地下重逢,千言万语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她咬了咬唇,想从他手里抽出手,却被他更紧地拽住。

     “跟我来。

    ”启安牵起她的手,不理会她的抗拒,将她紧紧拽在身旁。

     艾默身不由己,被他拽着一步步跟上楼去。

     不必敲门,两人的脚步声早已惊动了女主人。

     “你……”女主人诧异莫名地看向去而复返的艾默,又看向她身边的男子。

     “请问这里是君静兰女士家吗?”启安谦逊有礼,语声清晰。

     女主人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他,“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严启安还未来得及回答,屋里一个苍老低缓的语声已传来,“谁找君静兰——” 随着轮椅推动的轧轧声,女主人身后,一个瘦小的银发老妇从轮椅上转过身来,仰起布满皱纹的脸,深深凹陷在皱纹间的眼睛,映着鬓旁一丝不乱的银发,混沌里有光芒闪动。

     老人的目光投向艾默,从艾默移向启安,凝在他脸上。

     搁在轮椅上的苍老瘦削的双手,巍巍抖动起来。

     启安、艾默,连同中年妇人,每个人的目光都望住她,看着她慢慢坐直身子,周身颤抖,搭在膝头的一方毯子也滑落地上……良久,她张开干瘪的嘴唇,颤巍巍唤出一声,“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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