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的棋子重新摆好后,才缓缓地开口说,该知道的时候,会让你知道。
什么时候?仲良固执地盯着棋盘上那些棋子。
周三说,下棋。
但仲良还是知道了他每天都在想念的女人叫苏丽娜。
上海沦陷没几天,邮路通了,无数的信件装在麻袋里运进租界。
所长像是松了口气,对着所有的邮差深深地一鞠躬,说,这几天大家要多辛苦了。
仲良就是在投递的时候见到那些信的,装在牛皮纸的信封里,一共七封,都是寄往巨籁达路四明公寓203号的,收信人叫苏丽娜。
仲良拿着那些信站在四明公寓的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没有进去,而是转身蹬着自行车飞快地走了。
当天晚上,仲良回到家里顾不上做饭,烧开一壶水,就着蒸汽把这些信的封口小心地拆开。
水在炉子上沸腾,仲良的心却一点一点凉下去。
原来她结婚了,原来她的丈夫是个军官,他随部队从上海退到南京,再从南京退到武汉。
他一直在跟日本人打仗。
他是那么的热爱这个国家,那么的想念他的妻子。
壶中的水烧干了,炉子里的火熄灭了。
仲良呆坐在黑暗中,就像坐在一个无底的深渊里。
第二天,他敲开四明公寓203室的大门,把那些信交到苏丽娜手里时,苏丽娜说,你等一下。
说着,苏丽娜转身去了屋里,拿着一叠信封出来,递到他面前,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的目光还是那样的淡漠,懒洋洋的。
仲良觉得无地自容,扭头就跑下楼梯,一口气冲到大街上。
巨籁达路上忽然拥过一群游行的日本士兵,他们在这凛冽的寒风中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冷,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额头扎了条白布带,就像一群示威者那样举着拳头,喊着谁也听不懂的口号。
紧随在他们两侧的是租界里的各国军警,一个个全副武装,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些手无寸铁的日本士兵。
仲良驻足在路边,下意识地抬了抬头,他看到苏丽娜正倚在阳台的栏杆上,身上裹了条披肩,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那些信,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俯视着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