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一把扯下包裹着头发的头巾,露出满头乱蓬蓬如枯草一般的花白头发来,指着自己的脸叫道:“王家二郎,你不认识老身了么?我是永安坊的人啊。
”
王源从那满是皱纹的模糊的脸庞的轮廓之中忽然认出了这张脸,惊声叫道:“文大娘?十字街买馎饦汤的文大娘么?”
那妇人连连点头,眼中涌出泪花来,大哭叫道:“是啊,是啊,王家二郎还没忘了老身。
我是文大娘啊。
”
王源跃下马背,上前扶起文大娘,端详着她那张早已面目全非的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孔,惊道:“文大娘,你怎地在此?怎地老成这副模样了?”
文大娘眼泪滚滚,苦笑着摇头道:“能活到今日就算不错了。
这几年,一会儿官兵一会儿贼兵,折腾个没完没了。
丈夫死啦,两个儿子死啦,儿媳妇……哎。
铺子也开不成了。
带着个十岁的孙儿天天东家要一口饭,西家求一口汤的。
还能怎样?能挨到今日便不错啦。
若不是因为这孙儿,我也早想死了算了。
”
王源伸手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文大娘,你受苦了,乡亲们受苦了。
”
文大娘忽然噗通跪在地上,双手作揖道:“王家二郎,你现在当了大官儿了,听说陛下都听你的了,你能不能告诉那些人,不要再打仗了,给我们百姓一条活路吧。
我昨日听人说了,说你今日要进城来,一大早我便在这里等着你,便是想跟你说这句话。
就是想问问,还打不打仗了?还拉不拉丁了?后面还能活人不?还能过日子不?若是还打的话,我回家带着我那孙儿一起跳护城河得了,省的再过一两年,他也被拉去当兵,和他阿爷阿叔祖父一样死在战场上。
王家二郎,你给大娘个准话,咱们百姓还能活不?”
王源忙伸手搀扶文大娘起来,文大娘岂肯起身。
不知何时,路旁街道上的百姓们也纷纷跪倒在地上,黑压压一直跪到了街道的尽头。
文大娘的话便是他们的心里话,文大娘想问的便是他们想问的,文大娘家中的遭遇在这些百姓之家中实在普遍。
所以,他们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个王源是如今天下最有权势之人,他说的话是一定管用算数的。
从他口中才能得到权威的答案。
今日之所以所有的百姓们顶风冒雪的来此,除了是因为王源在大唐的威名之外,也是出于一种恐惧。
他们担心若不表现出恭敬和敬畏,王源也会和其他进城的人一样,逼得他们活不成。
但同时,他们也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问题,刚才文大娘已经替他们问过了。
王源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他心中的感受难以形容。
面对这黑压压的跪倒在雪地中的百姓,那种绝望的情绪在周围弥漫着。
但这绝望之中又有着生的渴望,有着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就像眼前的文大娘,她所希望的便是抚养她的孙子平平安安的长大,那是她最后的生活目标,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之火。
如她这般,天下千千万万在战乱中煎熬至今的百姓们,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他们煎熬至今,便是希望有从这窒息之中出头的那日,早日战火平息,早日过上安静的日子。
王源俯身扶起文大娘,替她拍去肩膀上飘落的雪花,同时解下身后的披风替她披上。
回过身来面对满街的百姓,沉声道:“乡亲父老们,你们都起来吧。
我知道你们遭受了巨大的磨难,经历了太多的煎熬。
不但是长安城中的